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诗词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水龙吟

登建康赏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题解】

乾道八年(1172),辛弃疾出任滁州(今属安徽)知府,开始了他南归后第二个十年的仕宦生涯。淳熙元年(1174)春,又由滁州改调建康,任江东安抚司参议官。这是辛弃疾第四次来到建康。第一次是在绍兴三十二年(1162)奉耿京之命南下洽谈归宋事宜,在建康受到宋高宗接见;第二次是押解杀害耿京的叛徒张安国到达建康,献给南宋当局;第三次是任建康府添差通判。十二年过去了,他再次来到这个对他具有特殊意义的古城,心中自然不免感慨万千。

一个秋日,辛弃疾登上建康城外的赏心亭,留下了这首《水龙吟》。乾道五年(1169),他曾在赏心亭上写下一首《念奴娇》(我来吊古)。如今故地重游,五年时光匆匆又过,一心报国的他还是未能实现夙愿。

句解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清秋时节,南方的天空千里澄净,一览无余。浩浩江水一直流向遥远的天际,水天相接,秋色无边。

词的起句突兀,立意辽远。看似随口而出的两句,却令人仿佛拔地凌空,极目游骋,仰望天高,俯视水远。虽说其气势稍逊东坡名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但境界的阔大、胸襟的磊落却是一样的。这样的景象,一般凡夫俗子必定无法写出,这就恰如辛弃疾门生范开在《稼轩词序》中所论:“器大者声必闳,志高者意必远。”

置身于如此浩渺壮阔的境界,即使一般人也会触发一种莫名的宇宙意识,更何况满怀报国激情的辛弃疾。那楚天无垠的壮景,那滚滚东去的江水,那苍凉无边的秋色,又怎会不激起他满腔的豪情?因此,词的开头两句虽是写眼前之景,却已蕴蓄深厚之情。

建康临水傍山,所以词人在写过俯瞰江天之后,接着便写遥望远山。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遥岑”,远山。“远目”,纵目远望。“玉簪螺髻”,比喻群山秀美,似美人头上的碧色玉簪和螺型发髻。

韩愈曰“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皮日休诗曰“似将青罗髻,撒在明月中”。在他们的笔下,山是那么清新秀丽。但在愁思万结的辛弃疾眼中,群山虽然风流多姿,但不过徒引人愁恨而已。眼前的江山胜景,只会令他更加牵挂沦陷的中原,更加激发起对朝廷偏安江南、不思复国的悲愁、遗恨。

在遥观四周景致后,词人将镜头拉回,对准了赏心亭上的自己。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落日余晖,应和着离群孤雁的声声哀鸣,使伫立楼头的词人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凄清和冷寂。辛弃疾本生在山东,可家乡沦陷,国家残破,如今来到江南,游子孤独。本以为能将一腔热血报效国家,然而从未得到施展才华的机会。非但没有人来与他共论北伐大计,相反却横遭朝中权贵们的猜忌,始终难酬壮志。

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看着这样悲伤的景,想着这些悲伤的事,词人摘下佩刀,默视良久,又一遍遍地拍打栏杆,却终究没有人领会他此番登临之意。“吴钩”,春秋时期吴国制造的一种兵器,似剑而曲,这里借指腰中所佩刀剑。

感慨万千的辛弃疾,“把吴钩看了”,他是多么希望能手持这锐利的吴钩,驰骋疆场,杀敌报国!然而,英雄却无用武之地。满腔的悲愤无处宣泄,孤独而痛苦的他只能一遍一遍地拍打栏杆。

词的上片,写登高望远,触景生情,层层推进地抒发了词人的远大抱负和壮志难酬的苦恨。到下片,词人进一步抒写雄心壮志,并阐明自己坚定不移的人生信念。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

据《世说新语·识鉴》,西晋时,吴人张翰(字季鹰)在京城洛阳事齐王,秋天来到,他想起吴中的鲈鱼脍和莼菜羹,言“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于是辞官东归。“脍”,细切的鱼肉片。

辛弃疾对张翰的隐居并不以为然,所以他反用其典,说不要提什么鲈鱼脍之类的家乡美味,你看,尽管秋风已经吹起,张翰还乡了吗?他之所以耻于弃官归隐,全是因为国家的灾难未了,他报国的壮志未酬。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三国志》里记载,许汜去见陈登,陈登因其没有大志,瞧不起他,让他睡下床。许汜向刘备述说此事,刘备说,而今天下大乱,帝王失所,你本当忧国忘家,却只知买房置地,为己牟利。要是换了我,那就自睡百尺高楼,让你睡地下,又岂止是上下床的区别。

辛弃疾用此典,是说如果自己像许汜那样不顾国事,只知为自己打算,那就羞见像刘备那样胸怀雄才大略的英雄了。

两典连用,表明辛弃疾既反对逃避现实斗争的归隐生活,更鄙视置国家危亡于脑后,只知谋求利的无耻行为。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尽管辛弃疾一心以天下为怀,但国家为投降派把握,风雨飘摇,他又能如何呢?只能悲叹年华白白流逝。

前面心志的表白并不能解脱他心灵的愤懑,相反倒增加了一份凄苦。他不由想起了东晋大将军桓温。桓温在北征途中,看到十年前亲手栽种的柳树已经十围,不禁流泪慨叹:“木犹如此,人何以堪!”辛弃疾此刻的无限感伤,也正与桓温相同。

光阴无情,年复一年,时间就在风雨忧愁、国势飘摇中流逝,而自己的济民救国之志尚难遂愿,好不痛惜。他多么希望有人来帮助他解除心头的郁结,然而,又有谁能给他慰藉呢?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百般无奈的词人最后感叹:请什么人为“我”唤来柔情女子,擦干英雄泪呢?“倩”,请求。“红巾翠袖”,女子的手巾常是红色,衣袖常是翠色,所以以此代指女子。“揾”,擦去。

他的眼泪,不是多愁善感的弱者的眼泪,而是不遇于时的英雄的眼泪。遗憾的是,英雄身边并没有一个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可以替他轻轻擦去辛酸的泪水,可以抚平他伤痕累累的心灵。

词的结尾,仍是叹知己难寻,与上片“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紧相呼应。在感情上,它更深一层地抒发了辛弃疾功业未就、有志难酬的苦闷与悲恨。

评解

这首词是辛弃疾早期最负盛名的作品之一,艺术上已趋成熟境地:豪而不放,壮中见悲,沉郁顿挫。上片以山水起势,雄浑不失清丽,又融情入景,饱含深情;下片抒怀,不用直笔,连用三典,以一波三折、一唱三叹手腕出之。结处遥应上片,别具深婉之致。全词豪壮而有沉郁之情,有蕴藉之法,故清人陈洵《海绡说词》赞曰:“纵横豪宕,而笔笔能留,字字有脉络如此。”清人谭献《谭评词辨》也说:“裂竹之声,何尝不潜气内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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