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木末谁家缥缈亭,画堂临水更虚明。
经过此处无相识,塔下秋云为我生。
其二
溪上佳人看客舟,舟中行客思悠悠。
烟波渐远桥东去,犹见阑干一点愁。
-----姜 夔
诗篇名。宋姜夔作。见《白石道人诗集》。作于绍熙二年(1191)除夕。此年姜夔前往苏州石湖拜谒范成大,盘桓三月余,诗词唱和,相得甚欢。姜夔作《暗香》、《疏影》二词,并自度其曲,范成大以歌女小红赠之。除夕,姜 夔携小红返吴兴,途经垂虹桥作此诗。前二句 “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表现归途中小红曼声低唱其《暗香》、《疏影》二词,诗人吹箫伴奏。这两首咏梅词乃其得意之作,故自负为“韵最娇”;加之有红粉佳人相伴,如萧史之有弄玉,更感快意十足。这两句虽只直叙其事,然欣悦之意溢于言表。后二句“曲终过尽 松陵(吴江古称)路,回首烟波十四桥”,以浩渺的景色传达陶醉于音乐及爱情的心境,深具悠远不尽之致。前半的快意自得至此晕化为弥漫天地的爱的氤氲。其论诗主句有余味,篇有余意,含蓄蕴藉,自然高妙(《诗说》),此诗得之。
姜夔自三十三岁后寓居湖州,经常往来于湖州、杭州之间,德清县位子湖、杭中间,有水路与两地相通。《过德清》二首是一年秋季,诗人乘船过德清时所作。姜夔一生屡试不第,不曾任官,后期主要过着依附豪门的生活。因此在他的一些作品中,常表现出一种失意的落寞之情,《过德清》就是这样两首绝句。
诗人先写船行所见之景。舟经德清,远处的一角危亭首先从树梢间隐约显露出来,“缥缈”是高远隐约的样子,亭而缥缈,又隐隐出于木末(树梢),使人产生飘浮无定之感;再经“谁家”这一问,更具有虚幻色彩。“画堂”是华丽的厅堂,但它“临水”,清泠明澈的秋水映出它的倒影,便见空明灵透。这样的景物只会给诗人增加惆怅与寂寞,于是产生了友情慰藉的需要。这感情上的要求正是诗歌转入下句叙事的契机。“经过此处无相识”,没有相识的人,友情只是空想,诗人是孤独的。“无相识”与首句“谁家”相印证,更见诗人的孤单。这时,“塔下秋云为我生”,只有秋云像是理解诗人的孤独,前来陪伴了。塔下秋云,没有绚丽的色调,只有清冷的气息,再加上“为我生”三字,更见四顾无人,诗人的心境越发显得落寞。
第二首开头,诗人把笔从自身宕开,以自己所见的“溪上佳人”为主人公,自己的“客舟”成为佳人的目中之物。佳人为什么“看客舟”?这从温庭筠之《忆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而“望尽千帆”与柳永《八声甘州》之“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可知,佳人是在盼望亲人乘舟归来。诗人由佳人之望归舟自然联想到妻子之望自己,所以次句转写自己。“舟中行客思悠悠”,行客、佳人并不相识,但行客的悠悠之思却是佳人之“看”所触发,所以思的内容如何,无须明说,已尽在不言中了。情既无须明言,下句便转入景物渲染,注情于景,“烟波渐远桥东去”,客舟随着烟波渐行渐远,穿桥而东去了,这是实写。同时,渐远的烟波也象征着行客思绪的绵缈不尽。诗人的构思是细密的,行客的思绪是佳人所触发,所以结尾一句又回到佳人身上,但不同于首句的直写,而是反过来从行客眼中落笔:“犹见阑干一点愁”。“阑干”同栏干,指佳人所在之处,“愁”是诗人内在之情。“犹见”二字,见佳人伫立之久;“一点”二字,既写船行的遥远,又表现愁思的凝聚。两首绝句,第一首以写景为主,间以叙事,第二首以叙事为主,间以写景,但景与事都是为了写情。末句推出一个“愁”字,这“愁”正是贯串两首的内在感情线索。
诗人采取自身与外物在情感上相交融的方式来抒情。所选取的外物第一首是秋云,第二首是佳人,秋云本无知感,佳人虽有知有情却与诗人既不相识又无关联,诗人只是通过“移情”的作用,将自己的情感赋予外物,使秋云为我而生,使佳人成为愁的对象,达到感情上的交融。无论诗人本身,还是秋云、佳人,都在“愁”中融为一体。
诗人在抒情中还运用了化实为虚、化虚为实的艺术手法。第一首,危亭画堂本是实体,但危亭着以“缥缈”二字,又加上“谁家”的疑问;再让画堂因“临水”而使它“虚明”,实物便带上了虚幻色彩。塔下秋云本是无情之物,诗人却把它幻化为有知有情以陪伴自己,使虚者转而为实。第二首“客舟”本是客观实体,但诗人从佳人眼中来写,实者转而为虚。悠悠思绪本是无形,诗人用浩渺无尽的烟波使之形象化,虚而有了实的效果。结尾处以“愁”凝结于阑干之上,更是以虚代实了。宋末张炎曾以“清空”二字概括姜夔的词风,这并不全面;但此诗虚实相生,却颇有“清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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