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谈境界:借古人之境界为我之境界》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谈境界:

借古人之境界为我之境界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的创作上有一个最显着的特色,就是化用前人词,借用前人“境界”,再在其中加入自己的“意”,以西方哲学结合中国传统思想,堪称近代西方哲学和传统文艺形式的完美统一。

在王国维的化用中,有些是直接借用前人的词语“点铁成金”,有些在引用时作了细微修改,使之与自己的作品更加融合,还有更为隐蔽一些的化用方式——套用句式,等等。借用前人的境界,来表达自己的境界,古为今用,西为中用,人为我用,时至今日仍在给予人们启发。

古人之境界与我之境界

借用前人成句来表达自我,并非王国维首创。北宋名士晁迥评诗,会融合儒、释、道三家教义,他认为诗应“弥缝”“经教法门”之阙,“吐辞精敏,入道深密”,表现“静胜境”中的“天香”“天乐”“天簧”,以“晓悟于人”。他的想法,与王国维基本一致:“每览前辈词章,予心惬当者,必采而书之。有句云:‘凝神入混茫’。予以为学道之初,从宴息也。又有句云:‘融神出空寂。’予以为学道之成,得自在也,枚卜同人未遇知者。”晁迥以枚卜的“知者”自居,他摘取枚卜诗句,来形容学道之初和学道之成的不同境界,虽是断章取义,但这种断章取义是以“心惬”和“遇知”为前提的。

王国维借用前人成句来表达的“我之境界”,最具代表性的当属“三种境界”。在“予心惬当”这一点上,王国维与晁迥并无差别。虽是断章取义,却同新的语境完美结合。

王国维的《人间词话》以“境界”立说,而“三种境界”能够贯穿王国维的境界说理论,的确实发人深思。

《人间词话》初版于1908年,在这之前的1906年,王国维在《文学小言》中就已提出与“三种境界”类似的“三种阶级”。

从1905到1913年的8年中,古人的境界从未改变,而王国维自己的境界却在不断深化。“三种境界”说一直盘桓在王国维的理论视野中,在秉持这一理论的同时,也不断修正、扩展着这一理论的解释范围。“三种境界”虽然没变,但所针对的问题和延伸的意义则几经调整,在语言表述方面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在《文学小言》和《人间词话》中,“三种境界”主要是针对成就“大事业、大学问”来说的,但《文学小言》在此基础上又延伸到“文学上之天才者”,《人间词话》则停留在“大事业、大学问”上没变。可见,王国维立说初期,是将文学同“大事业、大学问”区分开来并列而论的,而到《人间词话》时,则将文学包含进“大事业、大学问”之中了。在作《人间词话选》时,王国维则又将原本只针对“大事业、大学问”的“三种境界”,扩展到“成就一切事”,为“三种境界”赋予了更为广阔的精神内涵。

在《文学小言》中,王国维重点阐述了“三种阶级”之间的递进关系,以及在天才之外仍需要莫大的修养,但在《人间词话》中,重点则转为阐释“三种境界”之间的区别,并以断章取义的自谦来引出话题。王国维之所以把“阶级”改为“境界”,或许是从统一性的角度考虑。

王国维说“三种境界”

王国维在《静安文集续编自序》中曾这样解剖自己的“性质”,说:“余之性质,欲为哲学家则感情苦多,而知力苦寡,欲为诗人,则又苦感情寡而理性多。”这种“性质”令王国维的治学很有特点,常以文学的眼光理解哲学,又从哲学的角度分析文学,也可以说多以感性的方式表达理性。“三种境界”说正是如此。

王国维构建“三种境界”体系,深刻地体现出了个人好恶。他借用了3组句子,它们尽管脱离了原词的情境,偏离了原作者的想法,然而这3组完全不相干的句子组合在一种理念中,充分体现了王国维独特的认知角度。

曾有学者将“三种境界”概括为从渐修到顿悟的过程,其实第一境还未进入诗境意义上的渐修,所谓“昨夜西风凋碧树”,是从浑沌迷茫到清晰明朗的突变,仿佛一夜之间看到了目标,仍属立志阶段。王国维想要表达的是,想成就“大事业、大学问”,首先需要立志,排除各种干扰,待眼前空明心境虚静,方能看清前路。这种观点,与严羽所说的“入门须正,立志须高”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通往“大事业、大学问”的路途是艰难而遥远的,立志者必然得经历磨难,经过长途跋涉,才可能到达终点。所以第二境“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极言过程的不易,这些困苦疑惑都是对意志力的考验,只有真正坚定的立志者才能通过。渐修的过程,乃是对意志力、情感力和大家气度的综合考验,能承受住各种历练,方能有所大成。

第三境确实有渐修后的顿悟之意,可要注意的是,顿悟的过程里颇有曲折,首先是千百次的寻,然后是寻而无果,突然灵光一现转变了寻找的方向,最后终于才发现目标所在。这几番转折颇可见出寻觅过程之艰难。由此也可以说明,经历过第二境漫长的渐修过程后,在达到顿悟之前,仍有坎坷。

此外,还当注意,第三境界既是对意志力的考验,亦是对判断力的考验。如果找错了方向,无论找再多次也是无效的,所以再强的意志力,也要在正确判断力的指导下方能体现价值和意义。历经曲折之后猛然顿悟,能带来有无法言表的巨大喜悦,在《论哲学家与美术家之天职》一文中,王国维也曾描述过类似的体验:“今夫人积年月之研究,而一旦豁然悟宇宙、人生之真理,或以胸中惝恍、不可捉摸之意境,一旦表诸文字、绘画、雕刻之上,此固天赋之能力之发展,而此时之快乐,决非南面王之所能易者也。”

王国维虽谦称,自己的“三种境界”恐怕3首词的作者并不认可,但借文学来论述哲学,乃至解释宇宙人生之根本,必需具备深刻的洞察力。想来在王国维内心深处,藏的当是“见人所不能见,而言人之所不能言”的得意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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