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吴均
松生数寸时,遂为草所没。
未见笼云心,谁知负霜骨。
弱干可摧残,纤茎易陵忽。
何当数千尺,为君覆明月。
松竹梅向称岁寒三友,而以之喻人,早已有之,孔子便讲:“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论语·子罕》),就是以松柏来称喻人的品性。在后来诗人中以松柏写人的更多,如在吴均之前的左思,其《咏史诗》中便以“郁郁涧底松”来比喻“英俊沉下僚”的状况。吴均此诗在创作命意上也是如此,全诗采用比兴手法,以松生数寸为草所没喻指人当微贱之时,易受欺凌,虽有才能,也往往被轻忽慢待。诗所表现的是一种传统的士不遇心理,但其间注入理趣,使这一现象显得更加深刻,更具社会性。
起首二句,“松生数寸时,遂为草所没”,泛言幼松初生,尚不及于草,颇同于左思诗:“郁郁涧底松,离离原上苗,以彼径寸茎,遮此百尺条。”(《咏史》)是对某种普遍现象的描述。世事人生往往如此,即便贤能有识之士,当其初出,尚未为世所嘱目,难免被埋于丛草之间,这是一种社会必然现象,同时也是世态炎凉势利众生的表现。故此二句中已自含有一种愤然不平。随后二句“未见笼云心,谁知负霜骨”,“笼云”,本言松枝高茂可以笼聚云气,此处代指人生高才志向宏远。这是对前面阐说的补充,之所以埋没草丛,是因为它高才大志怀抱美质未曾展示,而这不曾展示之中又有二层意思:一是未及展示,二是在这种等级社会中充满了势利,并未给予展示的机会。从全诗来看作者更注重的是后者,唯其如此,作者才深感痛切和愤懑:“弱干可摧残,纤茎易陵忽。”这就直接写人生际遇了。陵忽,欺凌轻侮之意,与上句“摧残”意近。世路险恶,到处充斥着压抑和打击,稍不经意便遭摧残,而自身才能也往往被埋没。在这里,作者把个人与社会的矛盾表现得十分突出,越是有所追求,满怀壮志,越是感到抑郁难伸,痛苦压抑。这正是封建社会中,下层知识分子在等级社会的沉重枷锁之中艰难的呻吟,也是中国文学中寒士文学的一个普遍主题。但是,越是压抑,越是寻求伸张;越是痛苦,越是渴望自由。所以这样题材的作品,往往在痛苦愤懑的挣扎之中,又不乏一种理想的光芒和对未来的向往。最后二句“何当数千尺,为君覆明月。”何当,何时。在此处表现出内心的愿望和切盼。数千尺,自是言松高千仞,用以喻人当是讲地位改变,出类拔萃。“覆明月”,比喻创建奇功伟绩。君,当然是指封建皇帝。封建知识分子虽然不满现实,表现了某种进步精神,但并未摆脱当时的宗法伦理传统,所以最终的结局也往往与皇帝相连接,这是正常的。最后二句可以说是作者的一种心理写照。
吴均在齐梁之际的文人中,身世地位比较特殊。他出身贫寒,少负高才,又有济世之志,但仕途却很不得意。这首诗题曰《赠王桂阳》,王桂阳,可能是当时桂阳郡太守王嵘。作者以诗赠人,实际上是借咏物以抒怀,用诗明志。诗中以青松自比,虽则位低,但心志甚高;境遇虽差,但不甘屈沉下僚。高远的志向虽未表露,但一旦凌厉直上,定可做出遮天盖地的贡献。这种极思奋发的声音,在诗风颓靡的齐梁时期,带有一种凌厉的风云快感。此诗在咏物中抒情言志,通篇贯穿理趣,但读起来却使人觉得生动有味,甚或为之耳目一振,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作者把说理完全融于形象之中,通过形象展示道理,这就不仅深化诗的主题,而且增加了它的艺术魅力。这与吴均的才力和其创作清拔的风格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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