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张僧繇醉僧图》题画诗赏析

怀素

人人送酒不曾沽，终日松间挂一壶。

草圣欲成狂便发，真堪画入醉僧图。

怀素(725—785)，唐代书法家。字藏真，俗姓钱，长沙(今属湖南)人。唐著名诗人钱起的侄儿。幼年即入佛门，诵经之余，研习书法，勤学苦练，秃笔成冢。以草书称名于时，著名诗人苏涣、戴叔伦、张谓、卢象、王邕、窦冀、朱遥等都有诗称美其草书艺术。怀素嗜饮酒，自称“酒狂”，善草书，酒后感发兴会，挥毫字字飞动圆转，宛若有神助。因为他的“狂草”继承张旭，前人谓“以狂继颠”，称他们为“颠张醉素”。其字迹有《苦笋帖》、 《自叙帖》、 《千字文》等传世，对后代书法艺术的发展，产生过深远的影响。

怀素这首题张僧繇《醉僧图》的诗，清人陈邦彦《历代题画诗》录作唐僧法照撰，缺乏根据。 《宣和书谱》卷十九“怀素”名下，记载御府所藏的怀素草书一百零一幅，中有《醉僧图诗》， 《全唐诗》也将此诗录于怀素名下，现据《全唐诗》选录这首诗。

张僧繇，南朝梁代画家，吴兴(今浙江湖州)人。一说吴中(今江苏苏州)人。天监(502—518)中，仕武陵王国侍郎，直秘阁，知画事，历右军将军、吴兴太守。他善画人物、佛像，超越群公，梁武帝崇信佛教，广饰佛寺，常命僧繇作画。他的人物造型富有肌肉的丰腴感， “像人之美，张得其肉”(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用笔豪迈疏朗， “笔才一二而象已应焉”，他富于创新，有独特的风格，人称“张家样”，开隋唐画风。他的《醉僧图》，唐裴孝源《贞观公私画史》，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都载及之，今已失传。

这首题画诗写得非常幽默风趣。诗的前二句是说醉僧虽然嗜酒，但别人送酒给他，却从来不曾沽饮过。为什么?因为他自己有酒， “终日松间挂一壶”。怀素是亲自看到过张僧繇画的《醉僧图》的，全诗便从实写画面上醉僧形象入手。怀素观画入神，不禁由“醉僧”联想到自己，又由酒醉而联想到书法艺术。他自己便是一个“醉僧”，常常借着酒兴挥毫作书，因而写出“草圣欲成狂便发”这样的诗句来。草圣，原为草书艺术成就最高者的美称，如东汉张芝、杜度、唐张旭都是。亦可指造诣精深的草书，如怀素《自叙帖》： “精心草圣，积有岁时”。全句是说自己欲作草书，必先饮酒，酒酣发狂，写出的字如有神助，真是“醉后信手两三行，醒后却书书不得。”(许瑶诗句)有些艺术家在进行创作构思的时候，得力于酒兴，神思涌动，想象飞腾，得之手而应之心，创造出神异的艺术境界来，这种现象，在文学艺术创作领域里，常能见到，比如， “李白一斗诗百篇” (杜甫《饮中八仙歌》)，此为酒助诗兴;王洽酒醉后，将墨泼在帛上，脚蹙手抹，或淡或浓，随其形状，画成山石、云水(朱景玄《唐朝名画录》)，此为酒助画兴;同样，张旭好酒，醉后号叫狂走，索笔挥洒，变化无穷(《旧唐书·张旭传》)。怀素的从父钱起，很早便看到他性格中闲逸疏狂的特征，作诗曰： “狂来轻世界，醉里得真如” (怀素《自叙帖》引)。由此可见， “欲成”这句诗是全篇的关键，表现出怀素对“得酒发兴”构思特征的自我认识和对自己书法艺术的自我评价。最后一句“真堪画入醉僧图”，怀素自己是个僧人，又嗜酒如命，酒酣挥毫，便成神品，所以他自嘲真可画入《醉僧图》。结尾的诗意，拍合第三句，暗点诗人的身分。全诗虽短而结构完备，完全合乎绝句诗的法度。

怀素的这首题画诗呈现出明显的艺术特征：它具体描绘画面的笔墨很少，没有品评张僧繇的画艺，也没有阐发绘画艺术三昧，它只是将《醉僧图》作为拓开诗思的由头，诗的转句突然从题画转折到自我形象的描绘上，自己似乎变成画上的醉僧，诗也便似乎变成自题画像的篇章， “题画”与“自题”迅瞬间交替着，融二为一，成为我国题画诗中别开生面的一首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