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庄
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栏干。想君思我锦衾寒。 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唯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长安?
这也是忆旧怀人之作,所以起句便揭明“相思”二字,径言因此致“夜夜”辗转难眠,直到深更漏残时,犹自凭倚栏干,对“明月”而顾影独叹,“伤心”不已。在这里,“夜夜”表现时间次数的频繁,“更漏残”、“明月”是社会物品与自然景象的并列共映,暗示了时间流程的漫长,以“伤心”略点,通过“凭栏干”的动作描摹,生动体现着特定的心态意绪,见出离愁别怨的持久和郁结。接下来的“想君思我锦衾寒”,却未具体叙说自我恋眷之苦,反到就对方落笔,悬想其此刻正挂念我深夜尚迟迟未睡、衾寒被冷吗?这种欲擒故纵的进一层写法,更能传写缠绵深挚的情意,至于息息相通,婉曲多致,耐人领味。
上阕着重在抒情,以某方面的生活内容叙述作脉络而展开;下阕则就叙事为主,由事见情,情缘事生。“咫尺画堂深似海”,一室之隔,竟等天涯,地理距离的极近与相聚机会的极远形成巨大反差,才最叫人痛心疾首;中间或许还隐含有若干无法言说的苦痛,那迫不得已的分离诀别,只能从“深似海”的憾慨里去略窥消息了。“忆来唯把旧书看”,思念之极,重忆及旧日欢会,顿生如梦如烟的怅惘,还留下多少可供慰藉现今寂寥的东西呢?顾视之下,唯有所书期约犹存;“携手入长安”。故反复执看,聊以作为踪迹往事、推想将来美好生活的凭依,然而,那仅仅是一种愿望,一项无法对证的承诺,一个渺茫闪烁、难以把握的幻境,究竟“几时”能够实现?就此问,体达了期待、疑虑、焦急、响往等复杂心绪,总也不易理清。按,韦庄本为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市郊)人,久居长安,六十多岁时奉使入蜀,竟至终老未还,此词当系其晚年作品,所以,除述情事外,自然也流露思归之心,这和其〔菩萨蛮〕“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之句寓意是一致的。后来周邦彦〔浣溪沙〕“不为萧娘旧约寒,何因容易别长安”从结拍别翻出一番意思,却是纯由情海波涛着眼变化而来。
此篇亦有生活本事为创作背景,但词中并未说破,实际上也不须说破,只就自我感情写足便可,诚如明·汤显祖评“花间集”所说:“‘想君’、‘忆来’二句,皆意中意、言外言也,水中著盐,甘苦自知”。把酒宴舞席的应歌娱乐形式变成真正独立的抒情文学,是韦庄对词的一大贡献,其影响十分深远,再发展下去,便是李煜和苏轼、辛弃疾等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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