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鉴赏《两宋词·李莱老·青玉案》李莱老
李莱老
题草窗词卷①
吟情老尽江南句②,几千万、垂丝缕。花冷絮飞寒食路。渔烟鸥雨,燕昏莺晓,总入昭华谱③。
红衣妆靓凉生渚④,环碧斜阳旧时树⑤。拈叶分题觞咏处⑥。荀香犹在⑦,庾愁何许⑧,云冷西湖赋。
注释 ①草窗词卷:指周密词集《蘋洲渔笛谱》。②江南句:指吟咏江南的词句。③昭华谱:即《蘋洲渔笛谱》。昭华,乐器名,即玉管。④红衣:指荷花。 渚:岛。⑤环碧:即环碧园,宋末词坛领袖杨缵的家园。⑥拈叶分题:探叶各自题咏。拈犹抓阄,抽取某一物体来吟咏。⑦荀香:东汉末年尚书令荀彧以爱香而称名于世。《太平御览》卷七〇三引《襄阳记》:“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此处指周密词卷中的风韵雅气。⑧庾愁:指庾信,本仕粱,后出使西魏而梁亡,被留长安,北周代魏,又不予放还,著有《愁赋》,已佚,仅存数十字。另有《哀江南赋》。
鉴赏 作为宋末元初著名的词人、诗人和学者,周密的词集《蘋洲渔笛谱》被编订之后,在当时即得到了很高的评价。杨缵称他为“乐府妙天下”,吴文英将他比作北宋的张先,而作为周密挚友的李彭老、李莱老,都有“题草窗词”的作品。在这首特意为周密词集而写的词中,李莱老不仅给予了周密词作很高的赞誉,还带着感伤的笔触,回忆了西湖吟社的往昔时光。
李彭老为周密词集写的词作,以“玉雪庭心夜色空”起笔,澄澈明净,是对周密情操的比喻。而李莱老这一首词,起笔即有一种惆怅,“吟情老尽江南句”。周密一生基本都在江南度过,他的词作,也受到江南风光的浸染。尤其在他的早年,曾在游赏中写下许多有关江南风景的词作。而如今,这位一生都在抒写吟咏江南词句的词人,垂垂老矣。一种“故人老大,好襟怀、消减全无”(赵汝茪《汉宫春》)的迟暮萧索感弥漫开来。“几千万、垂丝缕”,这一句既可看作是写景,也可看作是比喻,比喻多年来周密的词兴、词作犹如这千万条垂丝般繁多。接下来的几句,便都是围绕“江南句”这一核心,描述周密词作中的风貌:“花冷絮飞寒食路。渔烟鸥雨,燕昏莺晓,总入昭华谱。”这林林总总,在周密词集中都能找到对应的描写。如写柳枝垂丝:“柳陌。新烟凝碧。”(《曲游春》)写飞絮:“禁苑东风外,飏暖丝情絮,春思如织。”(《曲游春》)写寒食:“怕梨云梦冷,杏香愁幂。歌管酬寒食。”(《曲游春》)又如写渔烟鸥雨:“晚色一川谁管领,都付雨荷烟柳。知我者、燕朋鸥友。”(《乳燕飞》)写莺莺燕燕:“燕约莺期,恼芳情偏在,翠深红隙。”(《曲游春》)这江南的风光,都被周密写入《蘋洲渔笛谱》中。 李彭老《青玉案·题草窗词卷》中,以冬春夏三个季节为周密写照,此词则以自然万物为周密写照。花朵、飞絮、烟雨与莺燕,一方面这些事物是周密词作中一再出现过的风景,另一方面,词人也是以这些江南风景比拟周密词作清新雅致的风格。李彭老《青玉案·题草窗词卷》中:“彩扇旧题烟雨外,玉箫新谱燕莺中”,也提到烟雨、莺燕,也是以淡雅的笔墨写周密词作的神韵。
上阕以江南风景写周密词作,下阕从周密创作时的氛围写起。李莱老与周密同为西湖吟社的参与者,所以在翻看周密词作的同时,他轻易便回忆起其中一些词作写作的背景,那是与西湖吟社有关的活动。词的下阕,便从这回忆开始。“红衣妆靓凉生渚,环碧斜阳旧时树。”红莲着靓妆,凉气生起在水边,环碧园内,斜阳还照在旧时的树木上,那里曾是众人拈叶分题、饮酒作词的地方。周密所谓“寄闲结吟台出花柳半空间”“吟社饮桂月边即席次韵”“霞翁会吟社诸友逃暑于西湖之环碧”等等,都是李莱老这番追忆的佐证。张炎《词源》中的记载也说明了这段经历:“近代杨守斋精于琴,故深知音律,有《圈法周美成词》,与之游者周草窗、施梅川、徐雪江、奚秋崖、李商隐,每一聚首,必分题赋曲。”想必那一段“乌帽插花筹艳酒,碧莲探韵赋新诗”(《重过东园兴怀知己》)的岁月,于周密和李莱老都是难以磨灭、并对其词作风格产生影响的岁月。所以周密词集中尽管并不都是西湖吟社中产生的作品,然而李莱老最关注的,仍是周密与吟社纪游相关的作品。
“荀香犹在,庾愁何许,云冷西湖赋。”这结束的三句极美,说周密的词中有着荀彧的香气,经久不散,有着庾信的忧愁,哀伤缭绕。如今西湖上空云朵冷清,唯有余香不散、余味悠长的西湖词赋还在。周密曾有词云:“尽入西泠,闲却半湖春色。”本词中的“云冷西湖赋”正与这一句意境相近。歇拍的“云冷”对应了首句的“老尽”,使词作归于淡淡的寂寞。也许是因为年华过去,王朝覆灭,曾经名士聚集的西湖吟社,也逐渐凋零,景况冷落,而曾经的友人周密,也“吟情老尽江南句”。清况周颐曾云:“李莱老词,一往情深,低徊欲绝,所谓回肠荡气,庶几近之。其佳处有如此者,未能凡作皆然耳。”(《历代词人考略》)此词的确体现了李莱老词作“缠绵往复”(《历代词人考略》引仪墨庄语)的特点。
这其实是一首同题共作。 在周密手定《蘋洲渔笛谱》并分赠词友后,王沂孙、李彭老、李莱老、王易简等均有题词之作。不同的词人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评述,但都充分肯定了周密的创作,并给予了很高的赞誉。这从另一个侧面也说明在当时的词坛上,周密就享有较高的地位。正如清代学者陈廷焯所指出的:“当时草窗盛负词名,玉田次之,碧山、西麓名则不逮。”(《白雨斋词话》)(黄阿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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