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都剌·满江红》原文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萨都剌·满江红》原文赏析

金陵怀古

六代繁华,春去也、更无消息。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螀泣。到如今,惟有蒋山青,秦淮碧。

金陵为我国六大古都之一,江山雄丽,自古繁华,历来是文人墨客游赏吟咏之区。它的兴亡相继,悲恨相续的故事,常使诗人低回伤情,悲歌哀吟,因此登临怀古也就成为金陵诗词中最普遍的主题。萨都剌这首词便是其中的一篇名作。

上片起调,直扣怀古题意,连刷两句:“六代繁华,春去也、更无消息。”“六代”,指建都于金陵的东吴、东晋、南朝宋、齐、梁、陈六朝。在这三百二十多年间,金陵一派豪华繁荣景象。词中以“繁华”总写六朝的兴盛,最为确切。可是“岁月移今古,山河更盛衰”,六朝早已在历史的风雨中消逝,踪影全无,如同春逝人间,没有留下半点消息。这两句,出手不凡,气韵很足。首句突然而来,二句倏然而去,陡起而陡落。中间以“春去也”为喻,跌宕转折,写尽繁华消歇的凄凉和冷落。尤其是语气辞“也”字的运用,感慨无限,极富于感情色彩。眺望金陵山川,追怀前朝盛衰,词人体验到了一种强烈而又沉重的失落感。眼前的钟山、石城已非昔日龙蟠虎踞之势、王气郁盘之象,而是“英雄一去豪华尽”(唐许浑《金陵怀古》诗),“金陵王气黯然收”(唐刘禹锡《西塞山怀古》诗),故云“空怅望、山川形胜,已非畴昔”。本来,“山川不为兴亡改”,只因金陵山川自古为帝王之宅,一旦人物消散,繁华落尽,王气即随之幻灭,无法再现昔日的雄风,故而今昔对比,只能是怅恨空怀了。以下由泛写转入特写,逗出对于六朝具体遗迹的寻觅。“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两句,翻用刘禹锡《乌衣巷》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乌衣巷”,旧址在秦淮河南朱雀桥边,东吴时曾在此设军营,军士皆著黑衣,因以得名。东晋时,这里又成为王谢两家豪门世族的居住地。所以金陵怀古诗词,自刘禹锡以后,每以乌衣巷、王谢燕子作为历史的象征和见证。萨都剌这里也是将它作为历史的见证来写的。但他不是用来直接写沧桑之感,而是在空怅望的失落感中将燕子作为旧时相识,想见它们曾栖息于王谢堂前,目睹过六代繁华。仿佛在一切已非畴昔的景物中,只有它还是从前的模样,能带来一点六朝的消息,抚慰诗人因怀古而凄怆不堪的心灵。然而,这毕竟是一种虚幻的心境。由燕子所沟通而“今古一相接”的精神现象是极为短暂的,稍现即逝,最终还是跌落到眼前的实境中来,因而歇拍两句说:“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这两句糅合刘禹锡《石头城》诗“潮打空城寂寞回”和周邦彦《西河·金陵怀古》词“怒涛寂寞打空城”句意,加以变化而成。按语序,应是“春潮急,听夜深寂寞打孤城”。将其颠倒过来,用意在突出“听”的自我感受。同时,用“听”字领起,也将人物带进画面,写出自己于深夜沉寂之中耳听长江潮水拍打金陵孤城的情景。后面补上“春潮急”,以“急”字加强“打”字的分量,具体形象地渲染出长江春潮的声势。此刻,词人被急遽而来、訇然作响的春潮搅得难以宁静了。当他从终古不变的长江浪击声中,意识到它拍打的不是那六代繁华的帝都,而是王气黯然、人物消散的石头城时,便被寂寞孤独之感所包围。故而“寂寞打孤城”五字,绝不仅仅是夜深的孤寂,还有因感慨历史兴亡而产生的词人心境的孤寂。拍岸春潮强烈地牵动着词人悠悠不绝的怀古思绪,于是他在下片开头连用四个三字句将心中的郁结一气喷吐出来:

“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

在词人心中,不存在今古限隔,但在时空上,古今限隔是无法超越的。所以对往事所思愈多,愈感愁网密织,无法解脱;对故国所怀愈深,愈感陈迹空荡,心无所依。在这里,词人不是历史兴废的冷漠旁观者,而是置身于历史之中,痛切哀悼六代繁华的消逝。他说不出“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宋孙浩然《离亭燕》词)、“一代君臣尽悄然,空遗闲话遍山川”这样淡然处之、不动感情的言语,只能悲怆地说:“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六朝故宫遗址,只见荒烟四起,衰草遍地,群鸦乱飞,斜阳残照,景象已是凄楚不堪。但尚非六朝繁华落尽之后具有特殊意义的情景,于是再深化一层,缀以直接关联六朝人事的两句:“《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螿泣。”“《玉树》”,陈后主时的《玉树后庭花》曲,一向被视为亡国之音,故许浑《金陵怀古》云:“《玉树》歌残王气终。”“胭脂井”,故址在南京鸡鸣寺下,本名景阳井,以帛拭井上石栏,石脉呈胭脂色,故又名胭脂井。隋兵攻入金陵,陈后主与张贵妃、孔贵嫔避入井中,为隋兵生擒,因亦名辱井。“寒螿”,寒蝉。这两句谓六朝金粉歌舞之地如今凝结着一片清冷的秋露,胭脂井也早已圮毁,只留下一片秋蝉的哀鸣。这样,连同上两句的荒烟、衰草、乱鸦、斜日,便组成一幅荒凉残破、令人骨折神惊的画面。词人怀古神伤已达到感情的极点。以下,词人渐从怀古的低徊中解脱出来,把目光投向山水,在对它们的观照中感悟到人事的不永与大自然的永恒,因而在词的收尾处满怀感慨地说:“到如今,惟有蒋山青,秦淮碧。”“蒋山”,即钟山,一名紫金山。东吴时曾为汉末秣陵尉蒋子文立庙于此,故亦名蒋山。秦淮河与蒋山是金陵最具特征的山水,一雄峙于东北,一流贯于西南,它们历尽人间沧桑,阅尽六代兴亡,如今六朝繁华已化作历史云烟,只有这山依然青葱,这水依然深碧。以此收结,意味深长,颇有“天地里惟有江山不老”的韵致。同时,与篇首两句遥相呼应,两相对比,表现出词人在历史与现实、人事与山川的矛盾冲突中,经过感情的历炼,从怀古回归到现实,爱怜的仍是眼前的碧水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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