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姜宸英文《奇零草序》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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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姜宸英文《奇零草序》原文|注释|译文|翻译|鉴赏

余得此于定海,命谢子大周抄别本以归。凡五七言近体若干首,今久失之矣,聊忆其大概,为之序以藏之。

呜呼! 天地晦冥,风霾昼塞,山河失序,而沉星殒气于穷荒绝岛之间,犹能时出其光焰,以为有目者之悲喜而幸睹,虽其掩抑于一时,然要以俟之百世,虽欲使之终晦焉,不可得也。客为余言,公在行间,无日不读书,所遗集近十余种,为逻卒取去,或有流落人间者。此集是其甲辰以后,将解散部伍,归隐于落迦山所作也。公自督师,未尝受强藩节制,及九江遁还,渐有掣肘,始邑邑不乐。而其归隐于海南也,自制一椑,置寺中,实粮其中,俟粮且尽死。门有两猿守之,有警,猿必跳踯哀鸣。而间之至也,从后门入。虽被羁会城,远近人士,下及市井屠贩卖饼之儿,无不持纸素至羁所争求翰墨。守卒利其金钱,喜为请乞。公随手挥洒应之,皆《正气歌》也,读之鲜不泣下者,独士大夫家或颇畏藏其书,以为不祥。不知君臣父子之性根于人心,而征于事业,发于文章,虽历变患,逾不可磨灭。历观前代,沈约撰《宋书》,疑立《袁粲传》。齐武帝曰:“粲自是宋忠臣,何为不可?”欧阳修不为周韩通立传,君子讥之。元听湖南为宋忠臣李芾建祠,明长陵不罪藏方孝孺书者,此帝王盛德事。为人臣子处无讳之朝,宜思引君当道。臣各为其主,凡一切胜国语言,不足避忌。余欲稍掇拾公遗事,成传略一卷,以备惇史之求,犹惧搜访未遍,将日就放失也。悲夫!

(据清刻本《湛园未定稿》)

姜宸英(1628—1699),清文学家。字西溟,号湛园,浙江慈溪人。少工举子业,兼善诗古文辞,与秀水朱彝尊、无锡严绳孙并目为三布衣。翰林院侍读学士叶方蔼总裁明史,荐之入馆,充纂修官,分撰刑法志。宸英极言明三百年诏狱廷杖,立枷东西厂卫之害,痛切淋漓,足为殷鉴。年七十,始举进士,授编修。后因科场案牵进,死于狱中。生平读书,以经为根本,于注疏务穷精蕴。自二十一史及百家诸子之说,靡弗披阅,绩学勤苦,至老犹笃。故其文闳博雅健,有北宋人意,魏禧尝谓侯方域肆而不醇,汪琬醇而不肆,惟宸英在醇肆之间,论者以为实录。诗兀奡滂葩,宗杜甫而参之苏轼,以尽其变。书法钟王,尤入神品。遗著有《湛园集》、《苇间诗集等》。

本文是为明末清初抗清英雄张煌言的诗集《寄零草》作的序。张煌言字玄著,号苍水,浙江宁波人。崇祯举人。弘光元年(1645年),清兵陷南京,他与钱肃岳、张名振等倡议奉鲁王朱以海监国。及清兵入浙东,军败,又随鲁王逃浙闽沿海,后入据舟山。永历八年(1654年),偕张名振北伐,入长江,抵燕子矶,江宁(今南京)大震。十三年,与郑成功分兵二路北返,他率军经安徽宁国、歙县北上。旋因郑兵败,深入无援,返回浙东。后见不能成事,乃散兵隐居南田悬岙岛(今浙江象山境)。未几,为清兵所俘,遇害于杭州。这篇序文对《寄零草》的光辉价值予以热烈赞扬,并大胆地肯定了张煌言的英雄业绩。这在清朝初年,是很难得的。

文章开头,简单交代了作序的缘由。张煌言诗集《奇零草》,“余得此于定海”,“命谢子大周抄别本以归”。淡淡一笔,写出了珍惜之意。“今失之久矣”,可惜这个抄本仍然未能逃脱禁毁的厄运,只好“聊忆其大概,为之序以藏之”。能忆其大概,则足见对张煌言诗作珍爱之深;一个“藏”字又包含有无限宝爱之情。

序的本文是用夹议夹叙手法分三个层次写的。第一层是感慨杂议论。首先极言明朝覆亡之惨痛。“天地晦冥、风霾昼塞、山河失序”,卷起尘土的大风吹黑了白昼,天地昏暗了,旧山河的一切都乱套了。但可喜的是“沉星殒气于穷荒绝岛之间”并没有完全熄灭。这里以“沉星殒气”比喻张煌言的诗作,是寓有深意的。作者心目中的张诗,本是灿烂夺目的星星,有浩然博大的正气,而竟遭到统治者的无理禁毁,一时成为隐没的星,殒失的气。可是英雄业绩与他用生命写的诗是长存的,“犹能时出其光焰,以为有目者之悲喜而幸睹”。于是,作者斩钉截铁地断言:“虽其掩抑于一时,然要以俟之百世,虽欲使之终晦焉,不可得也。”作者还借客之口叙述“公在行间,无日不读书,所遗集近十余种,为逻卒取去”,希冀“或有流落人间者”,表达了作者的深情和愿望。第二层是记叙抗清英雄张煌言的可歌可泣的事迹。一件是征旅不顺。“公自督师,未尝受强藩节制,及九江遁还渐有掣肘,始邑邑不乐。”一件是归隐海南落迦山。“自制一椑,置寺中,实粮其中,俟粮且尽死。”“椑”,是棺木,英雄虽然兵败,但决无降敌求生之意。“门有两猿守之,有警,猿必跳踯哀鸣。而间之至也,从后门入。”一件是被羁会城。“远近人士,下及市井屠贩卖饼之儿,无不持纸素至羁所争求翰墨。”“守卒利其金钱,喜为请乞。公随手挥洒应之,皆《正气歌》也,读之鲜不泣下者。”这里写英雄受到广大人民的爱戴和仰慕,英雄又以书写文天祥的《正气歌》来激励人民。但士大夫阶层中有些人却畏首畏尾,缺少爱国热情,“颇畏藏其书,以为不祥”。这与前面的“争求翰墨”一贬一褒形成鲜明对比。从这里发出一大段议论,序文的第三层就全是议论。作者认为凡是“根于人心”、“征于事业”、“发于文章”的,“虽历变患,逾不可磨灭”。接着历举了四件史实,论证了上述论点。一、“沈约撰《宋书》,疑立《袁粲传》,齐武帝曰:‘粲自是宋忠臣,何为不可?’”二、“欧阳修不为周韩通立传,君子讥之。”三、“元听湖南为宋忠臣李芾建祠。”四、“明长陵不罪藏方孝孺书者,此帝王盛德事。”史实信手拈来,论据充足,无可辩驳。作者还进一步申述了自己的主张:“为人臣子处无讳之朝,宜思引君当道。臣各为其主,凡一切胜国语言,不足避忌。”这段议论和主张是说给某些士大夫听的,也是说给史官听的。当然也是说给最高统治者听的。“无讳之朝”在当时是不可能的,这只是作者的主观愿望而已。他的这篇序,就是“根于心”“征于事业”的文章,他的“胜国语言,不足避忌”的主张同样是“虽历变患,逾不可磨灭”的。

文章结尾,作者不以写序为止,“余欲稍掇拾公遗事,成传略一卷,以备悖史之求,犹惧搜访未遍,将日就放失也。”最后以“悲夫”结束全文,与起首的“呜呼”相应。赞叹、悲悼之情溢于言表,又无异是一篇绝好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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