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其雷,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侧。何斯违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违斯,莫敢遑处?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这是一首闺中妇人思念远出行役的丈夫的诗作,它反映了诸侯间互相攻伐。连年征战给人民造成的离乱之苦。
一般认为《周南》、《召南》中大部分诗篇是继十三国风而更晚起的东周楚地的民间土风。自平王东迁以后,周王朝国力日衰,其宗主地位日益下降,各诸侯国互相征伐,于是兵连祸结,社会动荡不安。一般老百姓“三十受兵,六十还兵”(《诗经·击鼓》疏引《韩诗》说),“若征伐,六十乃免”(《礼记·祭义》),虽然当时有“凡起徒役,家毋过一人”(《周礼·小司徒》),“国中贵者、贤者、服公事者、老者、疾者皆免”(《周礼·乡师》)之类的规定,但奴隶主贵族滥用权力,兵役、力役岂有限制?于是一般老百姓饱尝赋税、徭役和离乱之苦,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多少男子离乡背井,多少女子空守闺房。这就是《殷其雷》、《卷耳》、《伯兮》这类闺中思远诗所由产生的现实基础。
《殷其雷》三章,每章六句。
诗以隐隐然的雷声起兴。雷声是楚地,特别是长江中游一带常有的自然现象。所谓起兴,是一种形象思维,诗人选取最初触动他心灵,也蕴含着他情感的事物开头,这是诗人展开联想的起点。“兴者,但借物以兴起,不必与正意相关也”(姚际恒《诗经通论》)“不必”,不一定,就是说借以起兴的自然景物或社会生活现象与诗的正意,有相关的,也有不相关的。《殷其雷》中的这位妇人听见了“南山之阳”的隐隐然的雷声而动其思念之情。由于思念丈夫心切,恍惚中,听到雷声,便疑为她丈夫乘坐的车声。她想,为什么但闻“车”声响,不见夫君归呢?此时,这位妇人倚门而立,其盼望夫君的急切心情,读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南山这阳”,“南山之侧”,“南山之下”,隔段反复,每句只换一字,它们意思相近,只起了定韵的作用。
接着,诗人以洗炼的语言揭示这位女主人公的内心活动。“何斯违斯,莫敢或遑?”这二个“斯”都是代词,前“斯”指人,后“斯”指地方;“遑”,闲暇。夫君为什么匆匆离开这里,终日在外奔波劳碌,不敢有片刻的闲暇,短暂的休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这里的“振振”,《毛传》训“信厚”,忠诚厚道,清人王先谦训“振奋有为”(《诗三家义集疏》)。后者的解释似乎更切合诗意,因为妻子思念丈夫,其思念越焦灼,在她心目中浮现的丈夫的形象也就越有光采,她也越是为丈夫而感到自豪,也就越是急切地盼望丈夫平安归来。试看这位妇人的心情:振奋有为的夫君啊,希望你在外能奋然自立,勇于从役,完成了公事早点回来。回来吧,我天天在家盼着你!诗人用连续叠句表达了女主人公焦灼的思念之情。
同为闺中思远的诗作,《伯兮》中以“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之类的外貌描写来表现妻子思念之苦;以丈夫形象之伟岸、勇武(“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来显示妻子思念之深;《卷耳》以设想远行在外的丈夫如何思念妻子来显示妻子想丈夫的心切,不写妻子思念之苦而愈见其苦,不写妻子思夫之深而愈见其深。《殷其雷》则是以妻子的心理独白来表现她的一片深情的。诗人以朴素的语言真实地刻画了她细腻而微妙的内心世界:山那边雷声隐隐,该不是丈夫坐车归来了吧,但环顾四周,仍是寂寞的空闺;我日夜孤守空闺,夫君却在远方颠沛劳碌,艰辛备尝,不敢有片刻安息。她希望丈无早日归来,却又希望他在外振奋有为,不要空手归来,思念中又寄以厚望。这也许正是这位寻常妇人的不寻常处。
与《伯兮》、《卷耳》诸篇的又一不同处是,《伯兮》中所思之夫是个有一定地位的“武官”,他“为王前驱”,其妻平时也有“膏沐”的条件,也有“北堂(背)”可居;《卷耳》中所思之征夫,上山有马,随行有仆,饮酒有“金罍”和“兕觥”:这两篇中的思妇当是贵妇无疑。而《殷其雷》中的思妇则象是一位寻常妇人。《诗序》以为:“《殷其雷》,劝以义也。召南大夫远行从政,不遑宁处,其室家能闵其勤劳,劝以义也。”但这是序诗者的推测。不一定就是诗的原意。我们只能以诗作的语言为根据,就诗解诗。从诗作的字里行间,我们找不到远行者为“召南大夫”的证据,而从“莫敢或遑”、“莫敢遑息”的“敢”字上,我们倒可以得到这位远行者地位低下、仰人鼻息、终日惴惴然受人驱使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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