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咸晒褌·〔南朝·宋〕刘义庆》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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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宋〕刘义庆

阮仲容、步兵居道南,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贫。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皆纱罗锦绮。仲容以竿挂大布犊鼻褌于中庭。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世说新语》

〔注释〕 大布犊鼻褌(kūn):布的短围裙。

阮仲容即阮咸,步兵指的是阮咸的叔叔阮籍。阮氏叔侄在家族中比较贫困,居于道南,而居于道北的阮氏族人都很富裕。晋时风俗,七月七日家家户户都会把家中织物搬出户外晾晒。道北阮氏晒的都是绫罗绸缎,光彩艳艳,阮咸则用竹竿挑起粗布做的犊鼻褌晒在院子里。别人觉得奇怪,他回答说:不能免俗,聊以此应景而已。

犊鼻褌,是古人所穿的一种有裆的短裤,据说因为形似犊鼻,所以这样命名。从古至今,一般多有夸富,少见炫贫。七月七晒衣的习俗,最初只是因为这一日阳光最好,正适合晾晒衣物,到后来就慢慢偏离了原意,变成了富人家斗富的一种举动。穷人家境贫寒,通常无物可晒。但阮咸却偏偏出人意表地将自己的大布裤衩用竹竿高高举起,挂在锦绣罗绮之间,丝毫不以家贫为耻。无怪乎《世说新语》要将这则故事放在“任诞”篇呢。

任诞其实是一种放纵个性、表现自我的方式。看似与世俗规矩不相容,但正是这种“世间礼法岂为我辈而设”的不守常则、不循规蹈矩,恰恰是魏晋风流最经常的一种表达。

阮咸和叔叔阮籍并列竹林七贤之一。与晒褌相比,任诞篇所记载的另外一则故事更能说明他的旷达:“诸阮皆能饮酒。仲容至宗人间共集,不复用常杯斟酌,以大瓮盛酒,围坐相向大酌。时有群猪来饮,直接去上,便共饮之。”和群猪一起围着酒瓮喝酒的盛况,可谓空前绝后。“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这种放达不羁的豪气,无以复加的个性的表露,后人读之,有想象,有惊叹,但除了魏晋时的阮咸,还有谁能如此?

仅仅是不拘礼法,刻意与众不同,只能称为狂士。放旷不拘为表,贞素寡欲为里,才是真名士的精神本质。以品评人物著称的名士山涛曾举荐阮咸为吏部郎,评价阮咸“贞素寡欲,深识清浊,万物不能移也。若在官人之职,必妙绝于时”。《竹林七贤论》也称赞阮咸是旷世之俊。

其他不谈,阮咸妙解音律,是音律大师,却是世人公认的。《名士传》说阮咸“哀乐至到,过绝于人”。《世说新语·术解》记载说,阮咸妙赏,时谓神解。同时期人荀勗善解音声,每次朝会均由他调正乐律,自觉五音和谐,但阮咸却每每觉得音律不准确。后来事实证明阮咸没有听错。三国时期周瑜少精音乐,所以有“曲有误,周郎顾”的说法,阮咸的经历其实与周瑜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恨阮咸不如周郎雄姿英发,所以他的故事也没有周瑜的传说流传更广,更少了那份与脂粉香交织在一起的蕴藉意味。

即使在最重个性的魏晋时期,阮咸的任达不羁也是少有,以至于“当世皆怪其所为”。有趣的是,效仿他的人却也是有的。晒褌之后,又有郝隆晒书的故事,出自《世说新语·排调》: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不过,虽然是一般的举止怪诞,与众不同,总让人觉得郝隆颇有做作的嫌疑,与阮咸举犊鼻褌而晒的一派天然相比,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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