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杂诗十四首(其一、其二)·黄任
其一
珍重游人入画图,楼台绣错与茵铺。
宋家万里中原土,博得钱塘十顷湖。
其二
画罗纨扇总如云,细草新泥簇蝶裙。
孤愤何关儿女事,踏青争上岳王坟。
黄任的《西湖杂诗十四首》,既写西湖景物,兼咏南宋史事,寄感慨于写景、咏史之中,饶有风致。
第一首诗的前、后两句各为一个层次。前一层次写景,后一层次寄慨;前一层次铺垫,后一层次“点睛”。作者写游人进入西湖的范围,如进入一幅天然的图画之中,只见楼台的雕梁画栋如锦绣交错,漫漫的长堤仿佛铺上了一条绿色的地毯。仅此二句,并不能见出作者的艺术功力;作者的才华恰恰是通过“匠心独具”的后两句以及后两句与前两句的紧密联系显现出来的。作者着力刻画西湖之美,决非为写景而写景,而是意在揭示这西湖山水之美是以“宋家万里中原土”为代价换来的。一个“博”字,重如千钧,力透纸背,饱含着当年千千万万个爱国志士血与泪的惨痛经历;而“万里中原土”与“钱塘十顷湖”的“不平等交换”差别悬殊,则又有力地抨击了南宋王朝苟安一隅、不思恢复与进取、置国家与民族利益于不顾的可悲与可耻。
宋人林升《题临安邸》诗云:“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其笔锋所指,与数百年后的黄任可谓“异代同调”。
第二首诗的前两句着力刻画仲春时节到郊外踏青的少男少女。画罗,指织有花纹的罗衣。纨扇,指罗纨制成的扇子。作者以如云的画罗与纨扇象征到西湖来游春、踏青的青年男女人数之多;而一个“总”字,又点出一年四季中来西湖游玩的游客接连不断。细草与新泥,是初春时节的物候特征。细草,即初春破土之小草,亦即白居易笔下“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钱塘湖春行》)中的“浅草”。新泥,即春泥。白居易诗云:“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同上)作者写细草、新泥,既是写景,又点明了时令,可谓“一语双关”。簇蝶裙,是织有蝴蝶的裙子,显然是青年女性的服饰。当她们带着笑声经过时,她们的裙子飘拂着,就像一簇簇蝴蝶掠过细草和新泥。前两句一片喜气,是作者所见的现实之景。
然而,透过这喜气洋洋的游春场面,作者却洞察了其中的“不和谐”。这些争奇斗艳、摩肩接踵的少男少女,原来都是借踏青之机去岳坟祭奠爱国英雄的亡灵的。作者实在无法想像,当年“精忠报国”却落个“莫须有”罪名、最终满怀孤愤沉冤风波亭的岳飞,怎么会引起少男少女的兴趣?在作者看来,当年岳飞所受的冤屈以及他“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的豪情,后世青年很难体会。在这里,作者毫不经意地揭示了历史上的一条真理,即时间能够改变一切,正如莎士比亚在十四行诗中说的:“哦,时间,你磨钝了雄狮的利爪,撕碎了豹嘴里的牙齿!”当历史的长河流过了几百年之后,人们对当年民族的灾难和痛苦已经隔膜了,他们对历史陈迹的凭吊渐渐地流为娱乐性的观赏。
黄任的诗古体学韩愈,瘦硬排奡;绝句学晚唐,秀丽而颇饶风韵。从这组《西湖杂诗》,我们便可见其绝句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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