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棹歌蒸湘·魏源
溪山雨后湘烟起,杨柳愁杀鹭鸥喜。棹歌一声天地绿,回首浯溪已十里。雨前方恨湘水平,雨后又嫌湘水奔。浓于酒更碧于雲,熨不能平剪不分。水复山重行未尽,压来七十二峰影。篙篙打碎碧玉屏,家家汲得桃花井。
魏源是湖南邵阳人,自幼生长于潇湘洞庭,因而对于湘水有深厚的感情,他的诗集中有《湘江舟行六首》、《湘江舟行四首》、《湘江舟行二首》等,都是讴歌湘江的作品。这组《三湘棹歌》的小序中说:“予生长三湘,溯回雲水,爰为棹歌三章,以正其失,且寄湖山乡国之思。”可知这组诗意在歌颂家乡的山水。诗作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诗人自湘入粤的途中,这篇即以浓艳的彩笔描绘了雨后的蒸湘。
雨后的溪山,烟云缭绕,空濛迷离,犹如米氏父子笔下的一幅泼墨山水。在这雲水淋漓之中,蒸湘两岸的杨柳仿佛含愁带恨,唯恐被这大水所吞噬,但这正是鸥鹭的好时光,因鸥鹭喜水,那浩渺开阔的江水正是它们任情遨游的天地。开头这两句从溪山落笔而引出雨后蒸湘的水势浩大,其实也都是舟行所见的景色。“棹歌一声天地绿,回首浯溪已十里”二句陡然而起,像是听到了由远处飘来了一声船歌,从景而逗出了景中之人。那行船如箭穿梭走,顺流而下,随着波滔而兔起鹊落,蓦然回首,已过了数十里之遥。湘水的魅力就在一个“绿”字,这在魏源的诗中是屡屡道及的,如他的《湘江舟行》中说:“全身浸绿雲,清峰慰吾渴。人咳鸥鹭起,净碧上眉髪。近水山例青,湘山青独活。无雲翠蒙蒙,烟林尽如泼。遥青一峰显,近青一峰灭。眼底青甫过,意中青郁勃。”可见山水的青翠实在令人心醉。这里“棹歌一声天地绿”一句更将声音和色彩联系在一起,令诗意十分明快显豁。“雨前”四句便将笔墨放在形容湘水上。雨前的湘水平静如镜,平静得使人抱恨;而雨后的湘水奔腾咆哮,又奔腾得令人嫌闹。它比醇酒更浓,比碧雲更蓝,熨之不能平,剪之不能分。“雨前”、“雨后”的对比,反衬出了蒸湘水势的浩大与奔腾。这四句以十分通俗的口语写出雨后蒸湘的水势和色彩,诗句措词不忌重叠,如“雨”、“湘水”、“于”、“不”等字都两见,有意在反复用词中造成一种冲口而出、流畅奔泻的气势,一如江水的滔滔汩汩。其中的比喻与想像也十分生动而真切,很契合舟人棹歌的口吻。“水复山重”二句又遥接“回首浯溪”而来。一路行舟,经过无数重山曲水,衡山七十二峰的影子也都被行船压过。青翠的山色落在江中,把江水染成碧绿,因而舟人的篙子一点,便像是打碎了碧玉制成的屏风。两岸的居人在蒸湘中汲得清澄的春水,似乎还带着桃花的艳红与井水一般的清冽。这最后四句从行舟江中写到两岸人家的汲水而饮,如悠扬不尽的棹歌,馀音袅袅,消失在水天之际,然而给你留下了无限的留恋和向往。
魏源的诗往往雄肆有馀而圆润不足,然此首则能兼而有之,既雄劲奔放,又圆转自如。因为是拟写舟人行船时的棹歌,故通篇一气贯注,似伴着滔滔的江水、飞驶的行船自远而至,又随着舟人篙师的远去而渐渐消失。全诗语言淳朴,格调奔放,不拘于一般七言诗的规矩,如“浓于酒更碧于雲”、“压来七十二峰影”等句都突破了一般七言诗句前四后三的格式,但正由于诗中用字明快,音调流美,所以丝毫没有突兀之感。全篇四句一韵,有强烈的节奏感;色彩浓重,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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