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全国诗词创作队伍已有百万之众,或近千万,即以每人每年发表一首诗计算,一年的产量就是全唐诗的二十多倍。这能说是繁荣吗?不能。诗词创作的繁荣,只能靠好诗来维持。用废话套话写出来的诗,再多也没有用。下面便具体谈谈创作诗词陷入误区的几个方面,以期学诗者省醒和借鉴。
(1)泛滥病。应制诗过于泛滥,此成一病。应制诗过去是应天子之命才写,如今没有命令也写,蔚然成风。譬如诞辰日、纪念周年以及重大题材诗都可以归于此类。例如“奥运百年圆美梦”、“中华百族向繁荣”、“万里山河披锦绣”这类诗纯属歌功颂德,基本上都是废话套话,或者内容空洞无物,毫无诗味。翻一翻毛泽东诗词,没有写过一次国庆、党代会。毛是行家,深知这种题材很难写好,所以干脆不写。当然也不能说这类诗绝对不能写,譬如香港回归时,诗人陈振东《迎香港回归》:“当年炮火震渔村,爆竹今朝万户闻。同是硝烟长不散,两番心事最撩人。”诗者找到自己情感的特殊载体“硝烟”了,也就是找到诗眼了,自然获得了艺术生命力。又如王端成《香港》:“蓦地惊逢咫尺间,豪华果是梦中颜。我今来此无他愿,了却相思四百年。”一介书生的爱国热忱,由于种种条件限制,只能用隔海相望来表达。但这种“望望而已”却十分感人。因为它真,因为这正是我们普通老百姓爱国的一种爱法,极易引起读者共鸣。总的来说,重要节日、重大事件不好写,很难写得好。如果不能有感而发,或者没有新颖的角度,还是不要动笔为好。
(2)平庸病。旅游诗过于平庸,此又误区也。目前旅游诗普遍存在的问题是毫无主题,鲜有新意。例如“香飘百果稻粮丰”、“桃花满树又飞红”、“特色风光勾客留”之类,没有心里独特的感受。对于一景,必有一景之特色,不同之景,必然有不同之情怀,写出来的诗不能移于他景之述,立此又能言彼,定是失败之作。旅游诗要出彩,必须抓住景的特点,或表现出此景引起的独特感受,否则就没有味道,充其量算是日记。诗不是死板地照相,虽然也要有相,但每一处都应有作者的心情在。独特的心情才会产生独特之境,有了独特之境才有不趋于类同,才不会沦为平庸之作。
(3)随便病。赠答诗过于随便。古人的赠答诗写得好,是由于其生活方式决定的。十年寒窗苦读,仗剑去国,辞亲远游。而后十年长安,困于场屋,干谒王侯。或又有贬谪之类的人生起伏,故赠答诗大都情真意切。譬如苏轼《赠刘景文》:“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这首诗前两句写景,抓住“荷尽”、“菊残”描绘出秋末冬初的萧瑟景象。“已无”与“犹有”形成强烈对比,突出菊花傲霜斗寒的形象。后两句议景,采用比兴手法,说明人生之中也有“橙黄橘绿”时候。并勉励朋友珍惜大好时光,乐观向上,切不要意志消沉、妄自菲薄。这样的赠答诗何其情真,又何其高格。今人的赠答诗则大不相同,从小学到大学毕业,当什么官任什么职?过生日结婚庆典,都写赠答诗,无非是礼尚往来,相互恭维而已,谈不上真诗。例如“祝君健步踏芳尘”、“黄公德望众人钦”、“老来喜谱幸福篇”之类,毫无文采可言。新诗之中有“口水”派,这类古诗又与“口水诗”何异。故不能兴至,应不要言诗。
(4)粗糙病。即兴诗过于粗糙。从某种角度来说,即兴诗比起叙事诗来,更具有诗的品格。即兴诗的重点表现对象是自己的感想,只要把感想写好了,诗便算是成功的。例如胡焕章《峡中所见》:“谁遣峡民生计艰,平阳不住住危颠。可怜几许茅寮屋,却供游人画里看。”作者同情就地后靠的三峡移民,他们有的现在还住在茅草房里,然而船上的游客却说,这里风景如画。作者对游客与移民这种对比,表达了对移民的深切关怀。目前一些即兴诗作品往往直奔主题,缺少韵味,例如“人民血汗岂能贪”、“一代新风暖我心”之类,还不如不写为好。我们已经污染了草原,污染了河流,千万不要污染我们几千年优美的文字了。
陷入创作误区,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几十年来,我们总是习惯地把艺术等同于宣传,心目中早已认同了宣传政策的快板词,所以一写起来总是不自觉地朝快板词靠。另外,由于大家知道的原因,以往报刊上登出的诗词,大多数也是只讲政治不讲艺术,久而久之,这种公式化、概念化的东西居然成为当代诗词艺术的文本,许多人误认为这就是当代诗词艺术的主流了。写诗是一件艰苦的事,写出一首好诗更难。写出一首好诗,差不多等同一项发明,十三亿人中,决不可能与之雷同。唯其如此,它才具有那样强大的吸引力。我们不应该贪多务得,而应该求好求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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