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弘肇,是五代后汉的名将,新、旧《五代史》均有传,谓“史弘肇,字化元,郑州荥泽人也。为人骁勇,走及奔马”,然对其出身及早期生活却语焉不详。冯梦龙编订的《古今小说》第十五卷《史弘肇龙虎君臣会》不仅以他为主人公,而且以其发迹变泰的经历为主要内容,充满了传奇色彩,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史传的缺憾。
小说中的史弘肇,行伍出身,是后唐郑州开道营长行军兵。时逢冬日大雪,他偶从当地有名的开笛工匠阎招亮门前经过,意外的被阎请去吃酒。原来阎招亮有一次曾被东岳神请去开龙笛,他偷看到一个“好面熟”的大汉在神殿上被换上铜胆铁心, “令回阳世,为四镇令公”;为了答谢阎招亮开笛之功,神又许将阎沦为娼妓的亲妹越英“嫁一四镇令公”。而这个“好面熟”的大汉,竟是穷当兵的史弘肇。
然而,史弘肇憨态可掬。他无端受阎招亮厚爱,吃了几次酒食,过意不去,一日与阎路遇,非要作东请阎吃酒。酒阑,客人兴尽而返,他却要酒店伙计随他到营里取酒钱;不料到营门前,他又道: “我今日没一文,你且去,我明日自送来还你主人。”伙计不肯,他就道: “你会事时,便去;你若不去,敬你吃顿恶拳!”吃酒不付钱,还以拳头相威吓,这时的史弘肇,俨然是个无赖。当酒店伙计无奈而归, “这史弘肇却走去营门前卖糜王公处,说道: ‘大伯,我欠了店上酒钱,没得还。你今夜留门,我来偷你锅子。’”老人只当玩笑话。不想当夜二更三点前后,史弘肇真个来推大门,硬撞进来, “大惊小怪,走出灶前,掇那锅子在地上,道:‘若还破后,难折还他酒钱。’拿条棒敲得当当响”。不料史弘肇将偷到的锅子翻转覆在头上, “不知那锅底里有些水,浇了一头一脸”,史弘肇却依然“戴着锅儿便走”。既狼狈不堪,却又憨态可爱。
当史弘肇偷锅正走时,藏在黑影里观看多时的王公才大喊: “有贼!”与街坊邻里一同赶将来。这时史弘肇才慌了手脚,丢下锅子,躲进一条死巷,慌乱中只得翻墙跳进一家院子,不想竟是阎越英家。阎越英点烛看那贼时, “只见一只白大虫蹲在地上”; “定睛再看时, 却是史大汉”,这才信了他哥哥阎招亮日前所言, “看见他这异相,必竟是个发迹的人”,不但救了史弘肇,而且不久即招他归来成亲。这一番史弘肇遇险化为“雪白异兽”,与开首阎招亮在神殿上见他换上“铜胆铁心”的叙述,无非是炫耀他不同凡人,这是中国古代小说刻画帝王将相的俗套:既然史弘肇是一代名将,那他理所当然的也该有一个神圣的光环。可是他以后又返凡态,并且在应允犹如天降下来的亲事时,表现出一种“人穷志不穷”的气概,对亲事提出了三个条件: “第一,他(阎越英) 家财由吾使;第二,我入门后,不许再着人客;第三,我有一个结拜的哥哥,并南来北往的好汉,若来寻我,由我留他饮食宿卧。”这一段话不卑不亢,写出了史弘肇重尊严、讲义气的性格。
史弘肇成亲两个月后,忽被上司遣往孝义店, “转递军期文字”。还未过一个月,伙伴已多受他欺侮;这时又有他结拜兄弟郭威来投, 二人“在孝义店上,日逐趁赌,偷鸡盗狗”,无事生非,“蒿恼得一村人过活不得,没有一个人不嫌,没有一个人不骂”。他们将街坊的狗“偷去煮吃尽”,又要打狗煮熟去卖钱,甚至还以此敲了保正的竹杠,搞得周围鸡犬不宁,民不安生。处于寒微之中的史弘肇及郭威,搞得四邻不宁,真实地反映了这类人物的游民行为和流氓意识。
此时后唐明宗驾崩,新帝遣返宫人;内有一柴夫人, “理会得些个风云气候,看见旺气在郑州界上,遂将带房奁,望旺气而来”,住到孝义店上,遇见史弘肇和郭威正在街上卖狗肉。慧眼识英雄,柴夫人下嫁郭大郎。郭威到汴京开封府投靠太尉刘知远,留为帐前牙将;史弘肇也来到刘知远手下当牙将。二人为王前驱,作战有功。刘知远做了后汉皇帝后, “史弘肇自此直发迹,做到单、滑、宋、汴四镇令公”,享尽荣华富贵,死后,追封郑王。
宋元之际,战乱频仍, “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致使一些出身寒微的人物应运而生,发迹变泰,最终跻身于统治阶级的行列。这些“发迹变泰”的小说,便是这种时代背景下的产物,它既反映了古代的社会政治生活,又反映了人民群众的一种愿望。而这些“发迹变泰”小说的主人公,也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并多具有鲜明的性格。小说中的史弘肇,发迹前在民间为非作歹,凌辱百姓,其实就是中国古代的一些草莽英雄横行江湖的缩影。中国长期的封建统治和小农经济,使史弘肇这类出身低微的好汉们既具有劳动人民见义勇为、患难与共的品德,也沾染了流氓无产者好逸恶劳、胡作非为的恶习;小说真实地塑造了史弘肇粗豪品格和流氓习气兼而有之的有血有肉的艺术形象,是“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史弘肇这类人物的创造,不仅为研究中国古代小说史以至农民战争史提供了对象,而且也为今天的历史小说人物创作提供了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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