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固, 《聊斋志异·阿绣》中的男主人公。《聊斋》往往以描绘刻划女性人物取胜,写青年男子的形象,像刘子固那样成功的,倒不多见。
小说开始时,我们的主人公才十五岁,正是初恋年华,极易一见钟情。他到盖州探亲,在杂货肆中看见一个美貌女子阿绣“姣丽无双”,便“心爱好之”。他本无意购物,为了能与阿绣接近,竟然不惜高价去购买他并不需要的东西。黠慧的阿绣故意捉弄他,暗中用红土与脂粉调包,他却毫无察觉,还因这包袋边沿是阿绣“以舌舐粘之”,便拿回家中珍藏,“不敢复动,恐乱舌痕”。这些幼稚和笨拙的举动,显示出他老实巴交的性格和初恋的纯情。
本来,平常人的初恋很容易成为一个昙花一现的梦境,然而刘子固却出人意料地执着和认真。第二年再至盖州而不见阿绣,他“神志乖丧”,“怏怏而归”,并且牵念阿绣不止。 “母为议婚,屡梗之”,大有非阿绣不娶之势。当听到阿绣“已字广宁人”的消息,“低头丧气,心灰绝望”。绝望之余竟萌发奇想,“冀天下有似之者”而娶之。非意中人不娶,已是情钟之极,而意中人不可得竟冀似之者代之,真可谓情痴之极矣。这里深刻地揭示出了刘子固特殊的心理状态:既表现出一个清醒者面对现实无可奈何、退而求其次的痛苦,又反映出一个热恋者难以解脱的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
既然冀天下有似阿绣者,那自然要去觅求。按照刘子固那样热切难解的相思之情去推理,他不会只是苦思冥想而不付诸行动。果然,当有媒人来“艳称复州黄氏女”时,他惟恐不确而亲自“命驾至复”。这“恐不确”的想法,表明他还难以相信天下真会有与阿绣一模一样的女子。一方面是希望会有,一方面又难以相信会真有,微妙地透露了刘子固此时的矛盾心情,同时又暗示刘子固此后将经历一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爱情纠葛,而这纠葛又与他这矛盾心理不无关系。
皇天似乎不负有心人。刘子固赶到复州,还未见到黄氏女,却先遇见了一个“怪似阿绣”的女郎。经刘子固“且行且盼”仔细审视后, “真是无讹”。既已眼见是实,却又“反复疑念,天下宁有如此相似者耶”。这当然不会是怀疑自己的眼睛,而是希冀这貌似者是真阿绣,却又不敢相信真会有那样的好事。当他与那女子再次相遇后, “细视,真阿绣也”。这一回他确信了。于是倾吐相思之苦以至涕泪俱下,他放开了感情的闸门。接着相与欢好,刘子固的姻缘似已了却。然而好景不长,这位“真阿绣”竟让刘子固的仆人瞧出了破绽:东邻西家并无这位阿绣所称的“表叔”,且“焉有数年之衣,尚未易者”。要说这些细节刘子固疏忽了尚且可以理解,但是这位女郎“面色过白,两颊少瘦,笑处无微涡,不如阿绣美”,这些虽说不是很大却很明显的差异,刘子固竟然未能察觉。他已沉湎于爱情的欢乐之中, “旅居忘返,经月不归”,就算他觉察到女郎外貌上的这些差异,他也会替自己作出种种的解释来。此时此情多么难得,怎能容他对事实产生丝毫怀疑呢?但事实是被仆人不幸而言中,那女郎果然是狐女所变而非阿绣。这一次挫折使刘子固的爱情开始渗入了扑朔迷离的神怪气氛。
刘子固并没有因受挫折而灰心失望。他对那狐女所谓“花烛”、 “新妇”之说竟然深信不疑。这种对爱情的坚定信念使他从复州“径如盖”,不及回家一转。待到从姚家那儿得到消息,说是已替阿绣“觅婿广宁”,且“就否未可知”,这无疑在刘子固的感情上再次掀起波澜。如说阿绣择婿已定,他也死心了,最多是再受一番前次的煎熬。但现在是“就否未可知”,这等候宣判一般的难熬着实撩人,因而“彷徨无以自主”。最后刘子固与阿绣竟会在乱中相遇,还让阿绣择婿之事遇战乱而告吹。这恐怕是刘子固对爱情的执着追求感动了上苍,于是天从人愿,两人终成连理。
狐女前已有言“待花烛后,再与新妇较优劣也”,果然,新婚之日,那狐女即来兑现誓言,而相比之下,竟然使刘子固“回眸亦迷”。那狐女乘隙而入,以阿绣自居而与刘子固调情,刘子固自然不辨真假,还以此假阿绣为胜过真阿绣矣。那狐女前次已留下不少外貌上的破绽,如何这次还是蒙住了刘子固的眼力呢?如果说前次是迷于情,那么这次可以说是懈于情了。意中人已得,心理上已解除了那种是真是假的警戒与疑虑,且又醉眼朦胧,因而再次以假为真。两次错认,刘子固憨厚之态可掬。
阿绣的形象可以说是一个陪衬。她的黠慧衬出了刘子固为人的忠厚;她的善良衬出刘子固爱情的高尚;她的神情风韵又衬出刘子固对美的追求的热烈。狐女的形象可以说是刘子固爱情的一种点缀。她使这人间的爱情增添了扑朔迷离、波诡云谲的神话色彩。她对刘子固的两次并无恶意的戏弄使刘子固的爱情追求更显得迂回曲折;而她对刘子固的情有所钟则更显示出刘子固这个形象的可爱。她实际上是刘子固与阿绣爱情的撮合者,刘子固夫妇俩“感其义,为位于室而祀之”。她尽管酷似阿绣,也一旦瞒过了刘子固的目力和感觉,但是真相大白后,还是令刘子固“大惧”、“大愕”。在刘子固心目中,她纵然与阿绣丝毫无异,也难以当作自己追求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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