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曹增渝
桑戈尔
星期天。
我害怕看见我的同胞,那群脸象石头一样冷漠的同胞。
我的玻璃塔楼上幽居着偏头疼和性情急躁的祖先,从这座塔楼上。
我凝望着薄雾缭绕的安谧的屋顶和山岗——烟囱矗立着,神情严肃,赤身裸体。
它们的脚下长眠着我那死去的同胞,长眠着我的早已化为尘埃的种种梦想
我的种种梦想,长眠着过去沿街流淌、同屠场的血混合过的无偿的血。
现在,如同从市郊远望一样,从这座瞭望塔上
我凝望着我那零落街头、长眠在山脚下的梦想,
它们象当年我的种族的头领们长眠在冈比亚河和萨鲁姆河(2)两岸一样
如今长眠在塞纳河(3)畔的山脚下。
让我缅怀那些死去的同胞吧!
昨天是万圣节,庄严的太阳纪念日,
但所有的墓地上都没有纪念物。
啊,先人!昔日,你们从未甘心于灭亡,从来都善于同死神搏斗,
直至锡内(4)、直至塞纳河畔,而今,你们在我脆弱的血管里,变成了我的不屈不挠的血
请保佑我的梦想吧,既然你们当初生儿育女,你们的子孙步履轻捷,四处迁徙。
啊,先人!请保佑这些笼罩在星期天雾中的巴黎的屋顶吧
它们保佑着我那死去的一切。
让我走下这座不太安全的玻璃塔楼,走上街头同我的那些蓝眼睛、粗手的兄弟们在一起。
(曹松豪 吴奈 译)
列奥波尔德·塞达·桑戈尔,是一位享有国际威望的政治家,曾任塞内加尔总统,同时他又是一位杰出的诗人。他在本世纪三十年代曾倡导以“黑人性”为口号的政治文化运动,在思想领域里为二次大战后黑人国家的独立运动作了深入广泛的准备,也为当代法语黑人文学的兴起奠定了基础,对于黑人文化传统的恢复和发扬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桑戈尔出生于塞内加尔的一个黑人王族世家,对黑人文化有着深厚的感情。同时他自七岁起即被送入法国教会在当地办的小学,从此受欧洲文化熏陶二十多年。现代文明和思想的洗礼以及种族歧视中黑人的悲惨处境促成了他最终的文化选择。他决心为非洲的历史翻案,确认非洲文化价值的特殊性和伟大性,争取黑人的生存权利,唾弃威胁黑人文化濒于灭绝的白人“同化”政策。所有这些,都在他的诗歌和散文诗创作中有着鲜明的体现。
《缅怀》是他1945年的作品。其中抒写了他置身巴黎的一座玻璃塔楼之上凝望全城的复杂感受。桑戈尔的心始终是和他的民族在一起的,始终是和他那些“偏头疼和性情急躁的祖先”在一起的。何况此刻他所面对的是战火刚刚熄灭的巴黎。塞内加尔的黑人——诗人的同胞在大战期间曾和法国人一起抗击法西斯的侵略,一起遭受血腥屠戮,也一起长眠在塞纳河畔的山脚下。作者凝望着巴黎的屋顶和山岗,伤悼着死去的同胞和自己早已化为尘埃的种种梦想,同时也想起了民族的苦难历史和斗争传统。先人们“善于同死神搏斗”的顽强精神注入了作者“脆弱的血管”,变成了他“不屈不挠的血”,于是,他渐渐萌生出一种力量,一种新的希望,他要“走下这座不太安全的玻璃塔楼,走上街头”,同“那些蓝眼睛、粗手的兄弟们在一起”,也就是说,要同法国的白人劳动者在一起,去争取应当属于他们自己的权利和自由。
作品中的玻璃塔楼也许是写实,但其中的象征意义也是很明显的。从开头在塔楼上的观望到末了准备走下塔楼的叙写,显然标志着诗人对人生的一种积极的选择。
诗人的作品是用法文写的,但其中起伏着的却是黑人灵魂的呼吸。篇中关于祖先、关于种族的头领、关于非洲的地名和河流名称的种种叙述,特别是那些有着浓厚民族色彩的感情抒写,都透露出非洲文化的气息,构成了独特的思想艺术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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