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皎皎》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
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引领还入房,泪下沾裳衣。
注释:
①皎皎:明亮貌。②罗床纬:罗绮所制的床帐。③寐:睡。④揽衣:用手提敛衣服。⑤旋:回转。⑥彷徨:徘徊。⑦引领:伸长脖子。
赏析:
这是一首因月兴怀、睹月思人、离思缠绵﹑别情凄苦的思妇诗。
春花秋月自是人间美景,正因为其美好,也就感人至深。诗歌以“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起兴,自眼前之景写起﹐自然天成,若风行水流。在诗人眼前,一轮晶莹的皓月静静地悬挂在无垠的夜空上,它显得那么的明洁美好,又那么的含情脉脉。那柔和的银色的光波像水一般溶溶流泻下来,流过窗帘,一直流泻进抒情女主人公的罗绮帐中。这两句诗并非仅是对月夜的客观写照,而是把诗人的内心感受传神地连景写出。一个“何”字,情入景中,景已非纯客观之景。它将思妇对皎洁月光的赞赏,以及由此感发的人生慨叹一并传送而出。这样就自然地将物我融汇一片,使景色成了有我、有情之景,强调出月光对“我”的作用。也就为下文思妇的愁思抒发做了巧妙的铺垫。
皎皎明月,何其可爱。此刻本应是亲人团聚,有情人徘徊于花前月下,共度良宵之时。然而现实与情理竟如此违拗,偏偏于此良辰美景,情人睽离;感物伤情,内心的凄惋幽怨自深切于月缺花凋之夕。这样由美好景物反衬出的伤痛之情更为感人﹐正是在这种由明月撩起的愁绪中,思妇便自然要“揽衣起徘徊”了。思妇辗转反侧,久久不寐,可见其忧愁之铭心刻骨。在这不寐之夜的徘徊中,所思所感者固多,但是其中心藏之,何日忘之的乃是盼望远游人的归来。所以诗歌接以“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两句。这两句最能体现抒情主人公的愿望。它虽意在盼归,然而妙在能从对方揣度,为对方着想,从而收到“笔曲意园”之效(张玉榖《古诗赏析》语)。其意诚如余冠英先生所释:“客行乐不乐,闺中的人本不得而知,不过出门的人既然久久不归,猜想他或许有可乐之道。但即使可乐也不会比在家好,假如并不可乐,那就更应该回家来了。”(《汉魏六朝诗选》本诗注)除此之外,思妇的这种因游子远行而起的深切愁思,或许还包含有“人皆弃旧爱,君岂若平生”的担忧在。汉代乐府古诗中多有弃妇诗,表明汉代女子为夫所弃并非偶然现象,而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社会问题。因此像《怨歌行》所表达的当时妇女那种“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的担忧并非多余。本诗“客行虽云乐”两句多少也掩藏着思妇这一难以明言的隐忧,而这隐忧主人公却以推测和劝归的声口婉曲出之。然而,这只是思妇的一厢情愿而已,现实则是游子迟迟不归。明月之下女主人公寂寞惆怅,情不自禁地“出户独彷徨”,无助于“愁思当告谁”了。至此那种孤独无偶、忧郁愁苦的哀痛与凄惶已透过纸背显现无疑。“愁思当告谁”一句故意以设问出之,然其无可与告之意却甚为显然,这远比直诉无人可告更有力量。
如果说忧思驱使诗人从寂寞的闺房走到门外以寻求自我解脱的话,那么她在门外所得到的却是加倍的痛苦与寂寞。满地月光如水,撩人柔情,勾起了离肠百结。此时只好“引领还入房”,以至“泪下沾裳衣”了。“引领”二字乃是传神摹态的字眼,写出思妇在无可奈何中依然凄楚地盼望着游子的归来。“引领”这一句是值得细心体味的,所谓的“引领”,到底是在房外还是房内?按照一般的语序﹐自然可以理解是先在房外“引领”,而后无奈地返回房内,不禁“泪下沾裳衣”。不过我以为理解作“入房还引领”更为贴切细腻,也更能表现思妇的相思之切与失望凄苦之深。此情此景,我们可以联系李白的《玉阶怨》加以体味。
李白此诗云:“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精帘,玲珑望秋月。”前面两句乃写女子在室外玉阶上望月怀人之久,夜深露水侵湿罗袜的情景。后两句则写女子入房后依然思念不已,以致入房后回转过身来,放下水精帘,仍然深情地眺望着那轮皎洁玲珑的秋月。李白这首诗可以看出《明月何皎皎》一诗的影响,两诗的最后两句所表达的动作情思大致是一样的,不过李白诗更为玲珑含蓄﹐婉转深沉,古诗在表情上较为直露,但它的情感更落寞炽烈,这从“引领”的动作﹐从“泪下沾裳衣”的直接描写即可以领会。因此我们说古诗最后表现的是,尽管思妇望断秋水,然而“人离皆复会,君独无返期”,思妇虽“中心摧且伤”,也只能“徙倚徒相思”(徐斡《室思》,见《玉台新咏》卷一),自个儿幽伤凄楚罢了。
这首诗的表现手法上有两个特点。其一,它以几个鲜明的画面来塑造思妇的形象,各个画面之间既有内在联系,又逐层推进深入。首两句用简洁的笔墨勾勒出一幅皎月照罗帏的闺中画,寓含月光撩起思妇离愁之意;三、四句写其不寐,起而徘徊;九、十两句进一步由“徘徊”“彷徨”而至“泪下沾裳”。可见其因望月怀人而引起的愁苦乃一步深入一步。其二,在内容结构上依地点的变化而依次推进。它由床上而室内,由室内而户外,再由户外而入室。这样不仅使全诗结构显得层次井然,主人公的系列行动也因此清晰可见,其感情深化的过程也显得脉络分明。
让更多人喜爱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