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外一首)
低处,最古老的镜子,生活也是,思想也是,
没有多余的事物,没有多余的缠绕和饰品,
在低处,必须与镜子清洁的光相对,必须感激,
必须对镜子哈气,用袖口反复擦拭那块并不存在的玻璃,
要让新生活,脱胎于往事,新思想采自新枝。
要像煤,深埋,黝黑,把燃烧的能力藏在外表的后面,
藏在最低处,要一点儿一点儿地测出生活与现实越来越大的落差,
要把它存放到最黑的洞底,让它腐烂到底,
然后对它说出爱,爱它的存在或消失,爱它更多的细节,
然后进入我的书写,成为诗句中习以为常的亲人。
低处,不是停下来,驻足不前,不是一个人的命运终止,
不是厌倦、荒废,不是把生活逼上绝路,把世界推向悬崖。
在低处,只是内心的一场朗诵,让广大的弱者遭遇,
只是放松身体,解开生活的衣裳,只是一个简单的人,
对生活简单的想法。低处,更如一个私处,隐秘处,
作为一个孤单者所需要的世界,它是无声的,荒凉的,
当然也是温暖的,它阻挡住了一些事物,但却看清了
更多的事物,像一颗发光的心在更黑的地方找到了另一颗。
低处——在我自身之外,又在我自身之中。
流年
时间走在路上,更可能的并不是时间,而是一群人走在路上,
甚至可能是一匹小兽,一队蚂蚁,两只恋爱中的老鼠
走在路上。翠绿是春天,金黄是秋天,它们走过如前进中的玫瑰,
或者它们离开如后退中的蔷薇,它们的脚步,是我渴望已久的脚步,
是我用一辈子的写作,留恋着一个没有谜面的谜语。
时间惊惧,其实是睡眠倒塌,是镜子里一个人
慢慢老去,恍若一场大雨落下,桃花一转身无影无踪。
这浮世的悲痛!恍若西风吹散弯腰向大地致意的人群,
天空献出丝绸,死者献出磷,一把尘土两手灰烬。
这就是时间之车,拉着生活中的陈述、记载、标志、箴言,
就要驶往无垠!十年的光景,十年的尘土,骨肉相连,
谁在流汗,谁在旧事重提,谁在指望时间之车停下来。
我在拼命写诗,尽力把一条路上的两朵小花移到一起,
把它们放进绵绵的雨水中,春风荡漾,尽力让它们开放,
从白开到粉,从粉开到微红,十年是一程——
我看着它们,哪儿也不去。世界这么大,脚步那么匆忙,拥挤,
熙熙攘攘,一年紧跟着一年,一天紧接着一天,
但只有时间看得见流水,只有流水看得见落花,
只有我像一个疲倦的醉汉,不停地嘟囔失去的生活。
(选自《绿风》2010年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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