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不让人知道我的忧伤,
如果我曾见过的星辰,
被人抢去,不复在天上,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沙漠中的朝圣者一样。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沙漠中的朝圣者一样,
如果我曾见过的星辰,
对我作最后一次的亮相,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荒野上的乞丐一样。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荒野上的乞丐一样,
如果我曾见过的星辰,
它不再指引我的方向,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暮色中的白日一样。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暮色中的白日一样,
如果我曾见过的星辰,
它再不肯对着我俯望,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戴镣铐的奴隶一样。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戴镣铐的奴隶一样,
如果我曾见过的星辰,
不再照耀我荆棘的床,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天鹅临终歌唱一样。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天鹅临终歌唱一样,
如果我曾见过的星辰,
不再把和平使者承当,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荒海中的行船一样。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荒海中的行船一样,
如果我曾见过的星辰,
它会对我掉转了面庞,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沉默的痛苦中的安慰一样。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沉默的痛苦中的安慰一样,
如果我曾见过的星辰,
我不对它把责任承当,
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
像我的心在你心中一样!
(钱春绮译)
【赏析】
诗歌究竟是什么?不同流派的诗人或许会有不一样的解答,但浪漫主义诗人或许会说,诗歌就是情感的自然流露,是心灵最真实的呐喊。因为,浪漫主义文学受到了德国古典哲学的影响,提倡要重视人的主观世界,要把抒发个人情感提到文学创作的首要位置。而诗歌,又是文学形式中最富激情的创作。柯尔律治曾说:“最理想完美的诗人能把他的整个心灵抖擞起来。”这也就是我们阅读浪漫主义诗人的作品时,能格外深刻地感受到诗人那激越而敏感的心灵的原因。
布伦塔诺诗歌的独特之处,除了鲜明的民间风味外,还在于他将人类的感伤情怀作了透彻的描绘。这种感伤并非浅薄的伤怀,而是由于不断地在历史与自然、存在与过去中思索、寻求而产生的愁绪。在“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这首诗中,他似乎就在表达这种感伤。
全诗共有八节,在形式上采用复沓的修辞方法,反复吟诵、着力强调“我情愿孤零零地灭亡”的句子,并层叠呈现了如下意象: 沙漠中的朝圣者、荒野上的乞丐、暮色中的白日、戴镣铐的奴隶、临终歌唱的天鹅、荒海中的行船、沉默的痛苦中的安慰。这七个意象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与孤零零灭亡的我一样,孤独、沉重,仿佛背负着末日的审判,在世界上踽踽独行。这种种苦难的担当源于何处?诗人把笔指向天空中的星辰。星辰是自然界中恒久却遥远而神秘的永在之物。我们借它的存在,明确人类的位置,明确宇宙的距离。星辰也是诗人艺术想象的见证者,只有它沉默而坚定地凝视着诗人的思索。星辰又是道德与真理的价值标准,它高远而不需任何评判,孤清地闪烁着它自然的光芒。对诗人来说,这样具有魔力的永在之物,难道不比世间任何一种诱惑更让人莫名地感动而颤栗么?
布伦塔诺曾赞扬荷尔德林的诗作,他说:“大概从未有人将高尚、凝思的悲伤这样出色地表达过。这位天才有时是晦涩的,沉溺在他自己心中辛酸的泉水里;但是大多数情形下他的末世之星‘愁恨’辉耀在他感受的阔海之上。”这番话恰似对他自己诗艺的评述。因为他的诗作中闪耀着的同样是如他所描绘的星辰般夺目的理想之光。然而,星辰又恰似理想那般,永远颤动闪烁,永远无法平静,因为这种理想是如此决然地排斥俗世的权威与规范,而极力彰显个人精神的强大。于是,诗人成为被放逐者,被放逐在世俗的评断之外,而大步走向崇高的真理殿堂。等待在那儿将要对他作出最终评判的,是时间与永恒。
(胡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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