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刘文忠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
李璟
南唐中主李璟的这首小词,是抒写愁恨的。作者在词中所描写的愁恨,是通过征夫与思妇来表现的,并非自己的生活体验,而是一种代拟手法。但写人之愁恨,也可形己之愁恨,艺术作品本来就有这种表现手法。作者究竟为何事而愁恨,却始终没有说破,若即若离,采用了模糊的表现手法,使读者去感知、去猜测,给词的意境罩上一层朦胧的色调。
词的上片以写景开篇,所描绘的是一幅衰飒萧条的秋日景物图。菡萏即荷花,当夏季到来之时,荷叶新举,如一把把碧绿的小伞,随风荡漾在绿水碧波之间,那含苞待放的荷花,绽开了鲜艳娇嫩的笑脸,散发着清幽的香气。如今时至秋日,经过秋风秋霜的侵染,荷花已经失去妩媚动人的光彩,变得香销叶残了。就连无情无知的西风,似乎也不再忍心去摧残香销叶枯的残荷了。“西风愁起”四字用得很妙,这是从人的角度来说明物的感情,是物类拟人化的写法,有化景物为情思的作用。写自然物类的愁,更见人的愁,艺术效果非常好。下文接续“还与韶光共憔悴”一句,大有物换星移,年华易逝的感叹,与韶光共憔悴的又何止菡萏一种呢?不但大自然中的花草树木会随着时光由盛而衰以至憔悴,人又何尝能够逃脱这种命运呢?这一句既指物,又指人,睹物伤情,“不堪看”的感觉便会油然而生了。景语中正含情语,所以王国维在《人间诗话》中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下片画面一转,由景物描写转向写人事,即抒写人间的愁恨。“细雨梦回鸡塞远”一句,先就征夫说。“鸡塞”即“鸡鹿塞”的简称,在今陕西横县西,诗词中常用以指代边远要塞。细雨濛濛,最易勾起人们的愁怀,在细雨中入梦,“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征人的梦魂大概会飞向故园与亲人欢聚了。但梦中的欢乐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幻境,梦醒之后,征夫又发现自己仍在边塞,个中愁苦是难以言喻的。“小楼吹彻玉笙寒”一句,是就思妇说。她为了思念“万里长征人未还”的丈夫,在明月之夜,在孤眠独处的小楼上,吹彻了玉笛,似乎在用悠扬的笙笛,来呼唤远方的亲人。夜深露浓,清寒入骨,但到头来远戍边塞的丈夫还是没有回来。结穴二句,抒写无穷无尽的愁恨,有总括全篇的作用。末句的倚阑人,词中没有指明是征夫还是思妇,从表象看倚阑干的应是思妇,从抒情内容看,“多少泪珠无限恨”一句,应包括征夫、思妇和作者在内,它是有普遍的典型意义,能唤起人们的联想,引起人们的同情和共鸣。
这首词在词史上是颇负盛名的。据马令《南唐书》记载:“冯延已作《谒金门》曰:‘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中主曰:‘干卿何事?’对曰:‘未若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也’。”《雪浪斋日记》云:“荆公问山谷云:‘作小词曾看李后主词否?’云:‘曾看’。荆公云:‘何处最好?’山谷以‘一江春水向东流’为对。荆公云:‘未若“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又“细雨湿流光”最好’。”(见《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九)王安石所欣赏的“细雨”二句,是人们传颂的佳句。这两句词所以为人们所欣赏,除玉笛吹寒构思用字新奇外,也与朦胧的意境有关。细雨如丝的景色本来就是朦胧的,梦醒之后,回忆梦中的情景,也有胧朦渺茫之感。玉笙吹寒的环境,又发生在月朦胧夜朦胧的氛围中,更增强了朦胧的气氛,这种气氛把无限的愁恨烘托渲染到了极致的程度,这正是它在艺术上的成功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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