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写于舟行途中的几首七言绝句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姜夔写于舟行途中的几首七言绝句

姜夔主要以词名世,与周邦彦、辛弃疾是对南宋词坛影响最大的三大家。他的词以清虚峭拔的风貌特征特立于周、辛之外,而自成一家。他的诗也以清虚峭拔见美。当时名重诗坛的萧德藻、杨万里、范成大等都对他的诗深加赞赏。他的七言绝句尤广为人所推重。陈振孙《直斋书录题解》云:“石湖范致能尤爱其诗。杨诚斋亦爱之,赏称其岁除舟行十绝,以为有‘裁云缝月之妙思、敲金戛玉之奇声’。”所云“岁除舟行十绝”,即其《除夜自石湖归苕溪》十首。下面是十首中的第一、第三、第七首:

细草穿沙雪半消,吴宫烟冷水迢迢。

梅花竹里无人见,一夜吹香过石桥。

黄帽传呼睡不成,投篙细细激流冰。

分明旧泊江南岸,舟尾春风飐客灯。

笠泽茫茫雁影微,玉峰重叠护云衣。

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

作者一生未仕,过着游士生活,以诗文为干谒工具,旅食四方,飘泊江湖。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作者三十二岁时,识萧德藻于湖南。萧深赏其诗,妻以兄之女,携之同寓于滨临太湖的湖州(今浙江吴兴)。此后八九年间,作者即寓居湖州,时客游苏州、杭州等地,于光宗绍熙二年(1191)冬载雪访范成大于苏州,止月馀而返。这组诗即写于这次出游的归途中。诗题中的“石湖”在苏州西南,是范成大的别墅所在地;“苕溪”是湖州的别称。第一首诗写船只驶离石湖的情景。首句扣诗题中的“除夜”。“细草穿沙”,残“雪未消”,正是江南冬已尽、春将来之景。次句中的“吴宫”,泛指苏州景物。离岸后,回望岸上景物笼罩在夜色、寒烟之中,而船已在一望迢迢的水上行进。句中微露惜别之情。诗的后两句写岸边的梅花,而并未见梅花。这次作者在石湖作客期间,曾写《暗香》、《疏影》两首咏梅词;《暗香》词中有“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两句。刘熙载在《艺概·词曲概》中谓“姜白石词,幽韵冷香,令人挹之无尽”,可用来评这两句词,更可用来评这首诗的后两句。词句中的“竹外疏花”是可见之花,诗句中的“竹里梅花”则是更耐人想象的“无人见”之花,而“一夜吹香过石桥”句以香传影,较之“香冷入瑶席”句,其韵味之清幽更“令人挹之无尽”。

“黄帽传呼”一首写舟上的见闻及所感。“黄帽”指船夫。诗的前两句以船夫此起彼应的呼声及投篙撑船、激动流冰的声响,显示船在水上彻夜行进。后两句寓感慨于字里行间,以“春风”两字透露除夕已过、又是冬去春来的岁月之感,以“旧泊”、“客灯”表露久客江湖、已多次在这条水路上往来的飘泊之感。两句中隐藏着苏轼《淮中早发》诗“此生定向江湖老,默数淮中十往来”的悲慨。“笠泽茫茫”一首的第一句中的“笠泽”是吴淞江的古名,这组诗的第五首中有“又向吴淞作客归”句;第二句中的“长桥”是江苏吴江境内垂虹桥的别名,桥有七十二洞。诗的前两句写江上一望茫茫、积雪未消的群峰在云烟缭绕中的景色,而寒夜孤舟归来、身临此清幽冷寂之境的作者的孤寂之感,也已见于言外,从而引出后面“长桥寂寞春寒夜,只有诗人一舸归”两句。除夜、元日是家人团聚之时,又在雪后的寒夜,长桥上自无车马踪迹,长桥下也无舟船往来,只有作者的一叶扁舟融入这幅清旷幽寂的画面之中。读这首诗,会想起柳宗元的《江雪》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簑笠翁,独钓寒江雪。”两诗所写情事不同,而两诗所呈现的清幽冷寂的境界,都使人读来感到心灵为之净化,尘氛为之尽扫。

在这次舟行途中,作者还写了一首题作《过垂虹》的七绝:

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

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诗题中的“垂虹”即前面一首诗中的“长桥”;诗中的“松陵”是吴江县别称,而吴淞江也称松陵江。这次作者在范成大的石湖别墅居留期间,曾写《暗香》、《疏影》两首自度曲,章节谐婉,深受范成大的赞赏。别石湖时,范以歌妓小红相赠。这首诗所写是作者载小红同舟归湖州途中的一个场景。

唐宋时,词是可以歌唱的,姜夔又深谙音律,其词集中有十三首自度曲。诗的首句“自作新词韵最娇”中的“新词”,即指其自创新谱的包括上述《暗香》、《疏影》在内的自度曲;“韵最娇”三字表达其自我欣赏的自喜、自负之情。沈祥龙《论词随笔》释“娇”字云:“娇者,如出水芙蓉,亭亭可爱也。”次句“小红低唱我吹箫”,直叙其事,平平写来,而当时舟中歌声与箫声相和的场景再现纸上,使人想见其潇洒风流的一面。第三句写两人歌唱、吹箫之际,浸沉在音乐世界中,浑不知身在船中、船在行进,“曲终”才知船只已“过尽松陵路”了。结以“回首烟波十四桥”一句,留曲终不尽之情于烟波缥缈、桥梁众多的水乡,那歌声、箫声的馀响似仍回荡在这段风光旖旎的吴淞江面上。

作者另有两首可能写于湖州至杭州舟行途中的《过德清》七绝。下面是两首中的第二首:

溪上佳人看客舟,舟中行客思悠悠。

烟波渐远桥东去,犹见阑干一点愁。

这首诗写舟行途中的一个富有生活情味的小景,而“佳人”的闺愁、“行客”的旅思自寓藏其中。诗的首句中的“溪”,应指东苕溪;次句中的“行客”,应是作者自指。“佳人”与“行客”本互不相识;佳人之“看”与行客之“思”也应互不相涉。但佳人所看是“客舟”,而行客是在“舟中”,其间就有一根若有若无的线把两者连结了起来。佳人可以是一位少女,其“看客舟”只是闲中眺望,消遣时日;更可能是一位少妇,其“看客舟”是盼望远行的夫君归来,而“朝朝江口望,错认几人船”(刘采春歌唱的《啰唝曲》中语)。行客之“思悠悠”,可以是旅途无聊,而漫无边际地思驰神游;更可能是因见佳人看客舟,而触发思家之念,想到家中的妻子也在“妆楼长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柳永《八声甘州》词中语)。的第三句“烟波渐远桥东去”,写客舟渐行渐远,过桥东去。这根因偶过佳人所在地而使舟中行客与之相连的线,已消失在烟波之中了。诗在终篇处却以“犹见阑干一点愁”一句,又把这根线连结了起来,使诗篇虽终而馀味不尽。句中的“犹见”两字,说明佳人还伫立在原地,行客之思也随所见回到了原地。此时,因“烟波渐远”而只隐隐约约见到的佳人在阑干边的一点倩影,在作者的心中笔下已化为抽象情思,就用一个“愁”字代指其人。这个“愁”,既是遥想佳人之愁,也是行客,即作者一生旅食四方、飘泊江湖之愁。作者在其《湖上寓居杂咏》中曾自称“平生最识江湖味”,从以上几首舟行绝句可多方面领略其所说的“江湖味”。这几首诗又都写于苏、杭一带的舟行途中,从诗中所写景色也可领略江南水乡的风物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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