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黄遵宪
海水一泓烟九点, 壮哉此地实天险。
炮台屹立如虎阚, 红衣大将威望俨。
下有洼池列巨舰, 晴天雷轰夜电闪。
最高峰头纵远览, 龙旗百丈迎风飐。
长城万里此为堑, 鲸鹏相摩图一噉。
昂头侧睨何眈眈, 伸手欲攫终不敢;
谓海可填山易撼, 万鬼聚谋无此胆。
一朝瓦解成劫灰, 闻道敌军蹈背来。
这首诗总共十六句,前十四句都用来状写旅顺军港的凛凛威仪。章法严谨,层次清晰。先写地理位置上的险要。续写炮台火炮的壮观,再写海军舰队的雄姿,以及各国豺狼争欲吞噬而不敢的情景。给人一种固若金汤、金瓯决不会破缺的强烈印象。哪知,轻轻的一个“一朝瓦解”便都不复存在,成为“劫灰”。《闻笛赋》刚开了头就煞了尾是司马氏黑暗政治造成的,《哀旅顺》刚开了头就结了尾是清政府腐败造成的——荒唐的历史现象实在使诗人感到不知说什么、怎么说!
据史书载:当时中国的海军是亚洲第一,比日本还略强一些。然而,总打不过日本,从平壤一直退到旅顺。李鸿章花血本惨淡经营了十一年的这重要军事基地却输得如此窝囊:先占领了大连湾的只有几千人的日军陆战队,居然休息了十日,而在这十日内清军主帅准备的是逃跑。十三座海岸炮台的几十门大炮,旋转半径一律冲向大海,对“蹈背来”的陆上敌军没有还手之力。九座陆路炮台缺乏统一指挥和决战气概,椅子山炮台一失陷,各台守军便相继溃散,“黄海北岸之第一军港”便灰飞烟灭了。
一切都太不成比例了。大而言之,经营十一年,毁于三、四天,大炮还没响,便炮台易主、门户已失,是只有清末才可能出现的怪现状。小而言之,十四句与二句,反差也太大了。“哀”字却正从这反差出。全诗的诗眼不在任何一个描写的焦点上,却正在这无形而有形的反差感上。事实已是如此不可思议,诗人还能说什么,还能怎样说?任何痛言恨语,都不足以抒发这不可思议的愤激!
作者的回忆与希望都顿时冻结了。这首诗便在这种“引而不发”之中戛然而止,让它在读者心中去“跃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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