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隐《江南曲》原文|翻译|注释|赏析
[唐]罗隐
江烟湿雨蛟绡软,漠漠小山眉黛浅。水国多愁又有情,夜槽压酒银船满。细丝摇柳凝晓空,吴王台榭春梦中。鸳鸯鶒唤不起,平铺绿水眠东风。西陵路边月悄悄,油壁年轻苏小小。
《江南曲》系乐府旧题,属《相和曲》。本诗一作《江南行》。
当我们把罗隐的《江南曲》和前他许多诗人的同题之作放到一起来吟哦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这位生于江南(浙江富阳县)、长于江南的不遇才子在写到故乡时反倒没有了其他诗人“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兰” (白居易《忆江南》)怡人的绮丽,而是平添了“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李商隐《锦瑟》)的凄迷的感伤。如果作个比喻,它不再是优美的江南赞叹曲,而是深沉的故乡咏叹调。不以旋律的欢快动人,而以基调的哀婉感人。
全诗可分为两部分。
前四句为第一部分,重在写景。江朦胧、山朦胧、夜月照当空,这样的景象理应是充满画意诗情、让人心驰神往的景象,但在诗人的移情作用下却变得那样压抑和凄迷、成了“多愁又有情”的感伤世界:小山漠然,江烟凝重,江水哀愁,江月孤寂。 “水国”句既是哀景赖以产生的主观原因,也是全诗的诗眼所在,为全诗奠定了“多愁”的基调。
后六句为第二部分,重在叙事。这部分又可分为两层。五、六句为第一层,上句写景,下句叙事。杨柳依依,细丝飘拂,雄鸡破晓,碧空如洗,何等静谧柔美的景观。然而这一切都是过眼烟云,转瞬即逝,就如同当年吴王的春梦一样。吴王夫差当年大败越国,越王勾践俯首称臣,八宫为他养马三年,又进奉倾国美女西施侍奉左右,是何等的雄姿英发,志高气盛,莫可匹敌。但待越国羽毛渐丰,东山再起,他很快就由至高无上的君王变成了断头台上的冤鬼,前后相比,不啻天壤,真个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因此,景色越美,感伤越深,就如同吴王气势越盛,败得越惨一样。
最后四句为第二层,上两句写景,下两句叙事。春风融融,绿水平铺,鸳鸯鸟紧紧地偎倚在一起,呼之不起,驱之不散,兀的不羡煞人也么哥。不过,这景观仅仅是作者所叙之事的反衬物,目的在于借丽景抒哀情。苏小小是南齐时钱塘著名歌妓,容貌出众,技艺超人,可惜红颜薄命,芳年夭折,给后人留下了多少遗憾。古乐府《苏小小歌》云:“我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她渴望真挚的爱情,渴望与同心人白头偕老。但她的追求落了空,理想的约会之所空寂无人,笼罩在静静的月光下,为赴约而准备的油壁车也只能孤伶伶地弃在一旁。相比之下,她倒不如那水中的鸳鸯鸟了。鸳鸯的成双结对更加反衬出苏小小的形只影单,一股“人而不如鸟乎”的苍凉悲痛之感浸上了我们的心头。
作者仅仅是在为吴王、苏小小们而感伤吗?否。他感伤的是自己的怀才不遇和大唐帝国的衰颓命运。罗隐生活在晚唐末期,战乱频仍,民不聊生,宦官专权,藩镇割据,大唐帝国非但没了“赫日正当中”的宏伟气势,就连“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李商隐《乐游原》)的衰微局面也难以为继。亡国之音,焉能不衰?罗隐一生怀才不遇,仕途坎坷,十次赴考皆不第,只是浪迹天涯,寄人篱下。不是他学疏才浅,而是因为当时的科场已完全为权豪把持,士子及第,或恃门第高贵,或以朋党相干,或赖显宦提携,或靠亲朋援引,甚至趋谒权门,贿赂请托,卖身投靠,无所不用其极,一般寒士根本无缘金榜题名,他怎能不“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呢?正因为他戴着这双重的有色眼镜,所以映入他眼帘的景象是花也溅泪,鸟也惊心,水也多愁;浮现于他脑际的人物就是为勾践所灭的吴王、红颜薄命的苏小小。
以情体景、移情入景是本诗的主要特点,上部分的写景,下部分的叙事无不以抒发浓郁的感伤之情为指归。这样,此诗就有了双重结构:表层结构——写景叙事,深层结构——抒己哀情,情景交融,情事交融,形成了凄迷感伤的哀婉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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