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长蘅《雨后登惠山最高顶》清、近代山水诗鉴赏
邵长蘅
雨歇翠微深,山光媚新霁。
拄策凌清晨,松杉吐仍翳。
扪萝已数盘,缘磴方屡憩。
平芜鸟去没,远浦树如荠。
绝顶惊银涛,始觉具区大。
两沤浮日月,三州萦衣带。
淼漭极无垠,遥天与波逝。
群峰散凫鸭,泛泛烟波际。
平生怀壮观,兴惬兹游最。
下方隐招提,钟声破苍霭。
雨后登惠山望太湖,见闻感受是那样的丰富,诗人文思如泉涌,不甘受格律束缚,而选用五言古诗的形式,写下这首清新淡雅的诗篇。
从诗的脉络看,开头的四韵八句,写的是诗题中“雨后登惠山”这几个字,即登山过程中的所见,着重写出雨后惠山的清新秀丽。骤雨初歇,惠山的绿意更深了,在刚放晴的天色下显得特别妩媚动人。诗人是清晨拄着拐杖登山的,沿路只见山上的青松翠杉半隐半现的,仍被雨后的山岚云气遮蔽着。诗人手攀藤萝,缘着石磴,已经走了好几盘山路,也歇过了好几次。一边攀登,一边观赏,乐趣无穷。俯视山下,只见万里平芜(原野)上鸟儿飞着飞着就隐没在晨曦中了; 往远处看,那水边的树木小得就跟荠菜似的。这些景观,不登山是看不到的;这些乐趣,不登山也是体会不到的。诗人不加虚饰,不事雕琢,只用“赋”的手法铺叙出来,间或作些比喻(“树如荠”),显得真实可信,自然明白。而且八句写来,从天气到时间、路程、神态、见闻,无一句不扣住登山这一特定情节写,使人读着只觉得步步深入,步步攀高,不觉随诗人产生一种登临的特殊感受。
从“绝顶惊银涛”起的四韵八句,是本诗的主体部分,写的是登上惠山最高顶的所见所感。杜甫《望岳》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邵长蘅登临惠山绝顶,所览的不是众山小,而是太湖之大。“惊银涛”三个字一改前八句静谧明媚的神韵,使人顿觉豁然开朗,进入另一番境界。面对雨后太湖万顷银涛,真有点惊心动魄之感,不能不觉得太湖大,承认太湖大,赞叹太湖大(具区,太湖古名)。太湖到底有多大?诗人大概是望日登山的,因而太阳月亮同时并见,它们就象浮在太湖水面上的两个小水泡(沤,水泡沫),周围的苏州、常州和湖州(吴兴)就象萦绕在太湖边上的一条衣带。这是从侧面烘托太湖之大。对于太湖本身,诗人用“淼漭极无垠”两句,状写它的无边无际,水天相接。然后再写它的远景: 远处的群峰,象零散地浮游着的几只鸭子,飘飘荡荡地点缀在烟笼雾罩的太湖那一头,可见雨后太湖是多么的广袤无边。太湖这种磅礴气势,不登惠山顶,是无法看到的; 如果不是在雨后,则所看到的太湖也未必显得如此淼漭。反过来说,看不到太湖的浩荡烟波,也无从验证登上惠山最高顶的价值。
这八句诗,仍以“赋”为主要表现手段,但它们又更多地兼用了“比” (两沤浮日月,三州萦衣带,群峰散凫鸭),还用了夸张等修辞技巧,把登上惠山最高顶所见的太湖万千气象描摹出来。作者在当时以古文著称,这首诗也融入了古文的某些笔调和章法,但由于诗人有意识地仿学晚唐文采,摈除宋诗空洞说理的弊病,注意以形象入诗,因而诗意与文法弥合得浑然一体,显得自然而流畅,有哲理而无冬烘气。
篇末四句,主要抒发凌惠山绝顶所感。诗人一生坎坷,终身不得志,因而寄意烟霞,纵情山水,而这一次游览最感称心如意。在满足之余,惠山下面寺院的钟声,穿破苍茫暮霭传到耳边,诗人内心深处涌起了对惠山太湖的依恋,对登临将罢的怅惘,对释教教义的朦胧感应……这种种绵长的遐思,随着钟声悠扬的余韵扩散……
整首诗,从清晨攀登开始,到暮色迷离结束,以区区百字,写出雨后登山、山顶远眺、暮霭闻钟三个层次的复杂内容,以诗的语言表现了惠山的秀丽、太湖的壮阔,在清代写江南山水的诗章中,是颇堪一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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