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修竹篇》原文与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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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昂·修竹篇》原文与赏析

陈子昂



龙种生南岳, 孤翠郁亭亭。

峰岭上崇崒, 烟雨下微冥。

夜闻鼯鼠叫, 昼聒泉壑声。

春风正淡荡,白露已清泠。

哀响激金奏,密色滋玉英。

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

岂不厌凝冽? 羞比春木荣。

春木有荣歇,此节无凋零。

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

不意伶伦子, 吹之学凤鸣。

遂偶云和瑟, 张乐奏天庭。

妙曲方千变,《箫韶》亦九成。

信蒙雕斲美,常愿事仙灵。

驱驰翠虬驾, 伊郁紫鸾笙。

结交嬴台女, 吟弄《升天行》。(11)

携手登白日,远游戏赤城。(12)

低昂玄鹤舞,(13) 断续彩云生。

永随众仙去。三山游玉京。(14)

这首诗前面,有段近一百八十字的《序》文。它简炼概括地阐述了作者倡导诗歌革新的主张,旗帜鲜明地指出齐梁诗风的症结就在于“采丽竞繁,而兴寄都绝”,号召诗人们继承和发扬建安风骨,写作内容充实,具有“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特色的诗篇。本篇就是陈子昂为实践自己的革新主张,向诗友出示的一个范例。

这是一首咏物抒怀之作。诗人巧妙地运用了比兴寄托的手法,通过对修竹的品性、功用、及愿望的生动描写和丰富想象,赞颂了坚贞不屈的高洁情操,讴歌了美好的人生理想。全诗造境壮美,情调乐观豪放,语言质朴明快,洋溢着一股阳刚爽朗之气,大有建安诗人的遗风。

全篇共三十六句,可分为两大部分。

第一部分,即前十八句,主要写修竹的生长环境和优良质地。首二句,形象地概括了这一立意。“南岳”,即著名的五岳之一衡山。品质优良的修竹“龙种”又产于此地。名山与物华聚集,一开篇就令人弥觉珍奇,神往不已。“孤翠郁亭亭”,不只从形色两方面描绘了修竹优美动人的姿态,而且颂扬了它的卓然不群。众所周知,衡山是万木葱笼的。但是,在诗人看来,它们与修竹相较,皆有所逊色,所以特意拈出“孤翠”二字,以显其尤。接下去,诗人用分流导水法,分别写了修竹生长的自然条件和品性。“峰岭上崇崒”以下八句,紧承首句,铺写了修竹“生南岳”的情景。上有崇山峻岭,下有涧溪烟雨,刻画了处境的幽僻;夜闻鼯叫,昼听泉鸣,反衬了四周的清静;春风舒缓,白露清凉,渲染了氛围的洁净。正因为有如此优越的自然环境薰陶,所以修竹的“哀响”有如鸣金奏乐,“密色”仿佛受到了美玉的滋润。“岁寒霜雪苦”以下八句,上承第二句,写修竹的品性。“含彩独青青”,照应了上文的“孤翠”,突出了修竹虽受严冬霜雪折磨却青绿如故的独特表现。接着,诗人由表及里,以“岂不厌凝冽”的反诘,使前面的大段铺陈描写转向了深入析理。正当读者步入思辨的迷宫时,诗人又以“羞比春木荣”作了解答。春天风和日丽,一切草木皆应时而发,竞相争荣。“羞比”云云,固然表明了修竹傲岸不群,不趋时争荣的态度,但随之而来又产生了一个它为何如此的问题。诗人紧紧抓住读者思辨中的疑点,通过“有荣歇”与“无凋零”的对比,揭示了修竹不屑与春木争荣的实质,又探本溯源,深入剖析了它的初衷: “始愿与金石,终古保坚贞。”从而,清楚地告诉读者,修竹的本性决定了它有如金石,坚贞不二,永不凋零。这段议论,平庸的作者往往会写得板滞枯燥,难以卒读。诗人却以反诘、对比,比拟等手法,寓理于象,笔挟风力,使行文“结言端直”、“意气骏爽”(刘勰《文心雕龙·风骨》),显得特别刚健有力。

第二部分,即后十八句,写修竹被制成洞箫之后的功用及愿望。相传黄帝派乐官伶伦从昆仑山北的嶰谷选取了优良的竹子,砍做十二竹筒,按照雌雄凤凰的鸣叫声,为人类创制了十二音律。“不意伶伦子,吹之学凤鸣”,就是诗人驰骋想象,对这一神奇传说的化用。“不意”,是对上文所说修竹的“始愿”而言。这两字犹如投石击水,顿起波折,使全篇的歌赞对象由修竹转向了洞箫。由于得到黄帝乐官的雕斲, 修竹的制成品——管乐洞箫,有了配合絃乐“云和瑟”在朝廷演奏的机遇。诗人用“遂偶”、“张乐”修饰这一机遇,意态恣肆,语调轻松,表明洞箫得到朝廷赏识器重甚为欣快。“妙曲方千变,箫韶亦九成”,生动地描绘了它在朝廷的表演。它能演奏“妙曲”和虞舜制作的《韶》乐,可见音色优美动听。“方千变”、“亦九成”,极言演奏的乐曲甚多。“方” (刚才)和“亦” (又)两个副词的嵌入,活现了演奏的频繁忙碌。但是,洞箫并没有满足于此。“信蒙雕琢美,常愿事仙灵”,表达了它报答知遇之恩,追求美好理想的心愿。从这两句开始到全诗结束,一变前面的第三人称,改用洞箫的自我剖白,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它“事仙灵”的理想:伴随仙人驾翠虬,与仙女弄玉吟赏着美妙的乐曲《升天行》,携手登白日,戏赤城,入三山,游玉京,身边既有玄鹤忽高忽低展翅起舞,又有彩云时断时续飘来飞去。在这里,诗人极尽想象、拟人、夸张之能事,描绘了一个自由欢乐、光明美好的理想境界。这个境界虽然是虚妄的,却生动地表现了洞箫对美好理想的热切向往和昂扬向上的探索精神。如果回过头来,把第一大部分所写的“始愿”与这里的“常愿事仙灵”联系起来考察,就可得出这样的结论: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后者是前者的升华

本篇突出运用了拟人化的手法,赋予修竹、洞箫人的思想感情,既增强了诗歌的形象性和感染力,又避免了比兴过繁,失于晦涩的弊病,较为显豁地透露了其中的寓意:名为咏物,实为抒怀。修竹的品性、洞箫的理想和追求,正是诗人刚直不阿、不趋炎附势、坚贞不二的品格、美好的人生理想和昂扬奋发的探索精神的写照。

最后,还得说及一个问题。《唐文粹》和《全唐诗》收录本篇,题为《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有的学者据东方虬任“左史”的时限,订本诗约作于圣历元年(698),陈子昂解官归隐前夕。我以为,《文苑英华》和现存最早集本收录此,只题为《修竹篇》,本篇《序》文也未提及东方虬所任“左史”之职。因此,以东方虬任“左史”的时限判断本篇作年,有待再考。再从诗意看,本篇基调乐观明快,充满自信力,与解官前夕所作退隐学仙诸诗的沉郁伤感,迥然不同,而与初入仕前后所作《感遇》 (十一) “吾爱鬼谷子”、《答洛阳主人》谈及仙道的情调,约略一致。据此,愚订本篇作于垂拱元、二年之间。其时,陈子昂初入仕途,屡得武则天垂青,暂处顺境,憧憬未来,意气昂扬,正与本篇抒写乐观自信,豪爽明朗的情怀相吻。这就是本文理解诗中寄托之意的根据,仅供读者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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