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声希
流莺啼早,一阵春寒峭。窗掩碧纱人乍觉,独拥鸳衾思悄。 披衣刚倚床头,风前谁触帘钩?燕子枉翻双剪,几曾剪得离愁。
这首词写离愁。首二句点明早春物候。“流莺”,即莺鸟,早春时始鸣,因其鸣声圆美流转,故称。“峭”,料峭,微寒貌。流莺啼早,从声着眼,春寒料峭,从寒落笔,皆闺中人所闻所感,故三、四句便自然地推出碧纱窗内的思妇来。“觉”(jiao较),睡醒。“碧”是一种冷色调,“碧纱窗”通过一点(“窗”)写出闺房的幽静。春夜渐短,又兼幽静,自然好睡,而思妇却猛然间醒过来,一定是流莺啼鸣的缘故,如孟浩然《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之谓。“早”是思妇醒过来后的第一个感觉,因她还没有睡够,自然觉得早,“早”不免带有一些主观认同的色彩。因为早,她也就更加觉得春寒料峭。此外,她还有一个更加突出的感觉:“独拥鸳衾思悄。”“鸳衾”,绣有鸳鸯图案的被子。“悄”,忧愁。一个“独”字,点明思妇身分处境。“春宵一刻值千金”,何况她又是拥着绣有象征夫妻恩爱同居图案的被子,触境情伤,心头自不免要泛起缕缕离愁了。金昌绪《春怨》:“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黄莺”,亦即莺鸟。这位思妇也是正在做着一个与夫君团圆的好梦,却突然间被莺啼惊断了也未可知。“莺啼”惊醒好梦,“春寒”则使其头脑迅速清醒,回到现实,都与“思悄”有着必然联系。“夷门二月柳条色,流莺数声泪沾臆”(高适《别杨山人》)思妇大概也正在经历着相似的心境吧?
过片紧承上句,进一步写离愁之深。思妇刚刚披上衣服,倚在床头,便听见窗外风前有谁触动了一下帘钩。仔细一辨,方知是一只燕子飞过。燕子与流莺常在早春相率出现,杜牧《为人题赠》诗有“绿树莺莺语,平江燕燕飞”之句。燕尾似剪刀,思妇“心有灵犀一点通”,忍不住忽发奇想,陡生感概:燕子啊燕子,你实在是在那里枉自翻动着双剪,你哪里能剪得断我的离愁呢?离愁,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但在纷乱不绝这一点上,却与一团乱丝乱麻相似。早在南朝乐府民歌中,即有以“丝”谐“思”之作,如《七日夜女歌》:“桑蚕不作茧,昼夜长悬丝。”《采桑度》:“伪蚕化作茧,烂熳不成丝。”到李煜《相见欢》,则有了“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这样更明确、形象的说法。将离愁比着丝缕,就使之有了具体可感的形象,进一步又有了可以剪断的遐想。可以剪断而却不能剪断,则更进一步写出了离愁之深刻,之强烈,以及不能解脱离愁折磨的深沉痛苦。末二句化用《相见欢》语句,但“双剪”来自对燕尾的想象,别有一番情趣;“枉翻”一语,更添出几分生动,几分幽默,几分凄楚,因此读来“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与《相见欢》各臻其妙。
全词以真率自然、单纯明净的笔墨,写出一种寂寞清幽的境界,将思妇的离愁作了细致入微的揭示。上片以景起,描述由室外而室内,由景而及人及情;下片以情景双结,描述反过来由室内而室外,由人而及情及景,在结构上可谓匠心独运。词风逼近李煜,篇中借鉴手法,化用语句,实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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