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翻译|原文|思想感情|赏析|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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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鉴赏·《永遇乐 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2。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3。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1。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5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6。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7。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8。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9?



【释】

1.京口:即今江苏镇江。北固亭:亦名“北固楼”,在镇江东北长江南岸的北固山上。天色晴明时,楼上可望见江北的扬州城。词成于宁宗开禧元年(1205),时词人知镇江府。词题虽标怀古,命意却在论今。

2.孙仲谋:孙权(182—252)字仲谋, 三国吴的开国皇帝,公元229—252年在位,孙权自建安五年(200)起继承父兄遗业,据有江东。与刘备合力大败曹操于赤壁。又大败刘备于彝陵,故以“英雄”称之。

3.“舞榭”三句:唐·李山甫《上元怀古》诗二首其一:“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总是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宋·刘一止《踏莎行·游风凰台》词:“六代豪华, 一时燕乐,从教雨打风吹却。”

4.寄奴: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小名。他早年曾居京口。东晋末年他曾两次北伐,火南燕、后秦,收复洛阳、长安。元熙二年(420),代晋称帝,国号宋。在位三年,史称宋武帝。

5.金戈铁马:后唐·李袭吉《谕梁文》:“金戈铁马,蹂践于明时。”

6.元嘉:南朝宋文帝刘义隆年号。草草:仓促、匆忙。封狼居胥: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骠骑将军霍去病率五万骑兵远征匈奴,歼敌七万余人,“封狼居胥山”而还。狼居胥山,亦名狼山,在今内蒙古五原县西北,南朝宋时,王玄谟屡向文帝陈说讨伐北魏之策,文帝曾谓人曰:“闻王玄谟陈说,使人有封狼居胥意。”元嘉二十年(450),宋文帝遣王玄谟等分水陆路大举北伐,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亲率大军渡黄河应战,玄谟败走,魏军长驱直入,推进到长江北岸的瓜步(在今江苏六合县境),声言欲渡江攻取宋都建康(今南京)。在这场战争中,魏军一路烧杀,宋方人民财产损失惨重。以上三句记此事。又,南宋孝宗隆兴元年(1163),张浚主持北伐,亦因事起仓促,加之前线将领失和,致使宋军大溃于符离(今安徽宿且东北),金人反乘此机会胁迫南宋朝廷签订“隆兴和议”,割地称臣。本词拈出“元嘉北伐”事,正是影射“隆兴北伐”。

7.四十三年:自“隆兴北伐”失利至词人作此词时,恰为四十三年(1163—1205)。扬州路:指淮南东路,其治所在扬州,故称。

8.可堪:岂堪。佛(音bi)狸祠: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字佛狸。元嘉二十七年,拓跋焘曾兴建行宫于瓜步山,后世改为祠。神鸦:在祠庙内啄食祭品的乌鸦。社鼓:民间祭祀土神时的乐鼓声。按拓跋焘是北方少数民族侵略者的酋首,如今其祠庙内却香火旺盛,足见朝廷的苟安政策已造成了严重的后果,长期的和平环境,淡漠了人们的家国之仇。以上三句,即为此而发。

9.“廉颇”二句:廉颇,战国赵名将,以勇气闻于诸侯。晚年不得志,奔魏。后赵屡为秦所败,赵王复思廉颇,派使者探望。廉颇当使者面一饭斗米,肉十斤。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但使者受廉颇仇人贿赂,还报赵王曰:“廉将军虽老,尚善饭(能吃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一会就拉了三次屎)矣。”赵王以为他老而无用,遂不召。



【译】

雄伟的江山,长存千古。

却无从寻觅,英雄孙仲谋的去处。

舞榭歌台,风流六朝君主,

更被雨打风吹抹涂。

如此平常的百姓人家,

斜阳下歪斜着草树,

有人说,这里

就是当年宋帝刘裕

的住处。

想当年,他率军北伐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

势如猛虎。



可叹他的儿子志大

才疏,

元嘉年间,北伐何太

匆促!

他原来要学汉将封狼居胥山,

大破匈奴,

却只落得个

“仓皇北顾”。

我也还记得清楚,

四十三年前的烽火

点燃淮南东路,

不堪回首呵!

而今佛狸的祠里,

已是一片神鸦社鼓!

又有谁人来问一问,

老将廉颇,

大碗饭,还能吃不?



【评】

此词为辛词压卷之作,气势沉雄、沉郁顿挫,令人慷慨泣涕。词作于稼轩晚年任镇江知府之次年,即开禧元年(1205),时年66岁。当时权臣韩侂胄寡谋躁进,又不能真正重用稼轩等宿将,稼轩怀古总今,登高远瞩,遂有此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发端气势便悲壮苍凉,如读东坡之“大江东去”,而豪气中又潜蕴悲凉,如读易安之“寻寻觅觅”。“千古江山”而又“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自然便构成豪放与悲凉的一统,形成第一个层次的顿挫。“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歌舞风流,繁华已极,而风吹雨打,扫地成空;此又一顿挫。“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视野从“斜阳草树”的而今荒凉破败的衰景中,扫出对当年宋武帝刘裕的追忆。用刘禹锡王谢堂燕之典,却逆向出之,并引出刘裕的英雄伟业:“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此词句足以使书生掷笔,纵马扬刀,驰骋于沙场。

上片在一组组的对立之中,由江山而人物,由雄伟而衰残再至雄伟,渐次把历史的焦点聚于宋武帝刘裕上。下片承之,写刘裕的继承者文帝刘义隆“草草”出师的失败。元嘉时期的北伐,只“赢得仓皇北顾”;而四十三年前的隆兴北伐,亦只落得割地称臣的“隆兴和议”,当年那惨烈的“烽火扬州路”烽火如在目前。两次战败,古今一同。然更可悲者,不在战败的惨烈,而是“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在于战败人民的麻木、顺从、淡漠。此三层层层递进,愈见惨烈,故引发词人之:“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从总体的结构而言,其顿挫对比,如钟振振之所析:“怀孙权之英武又叹六朝之柔弱,是一顿挫;复于六朝碌碌无能中拈出一气吞中原之刘寄奴,此又一顿挫;方赞刘裕北伐之大捷,旋悲其子刘义隆北伐之惨败,此又一顿挫;以‘元嘉北伐’指‘隆兴北伐’,悲哀之中犹有对于当年战斗气氛之怀念,此又一顿挫;怀念之余复以佛狸祠下之一片神鸦社鼓为不堪回首,若谓与其如和平时期之麻木,毋宁如战败之际之惕厉,此又一顿挫。黄河九曲,终注于海,全篇百折千回总将一腔抑塞难平之英雄气,吐向浩浩太空,真能令风云变色、星月移辉!”(见拙编《中国文学宝库》钟振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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