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露花房白蜜脾,黄蜂紫蝶两参差。
春窗一觉风流梦,却是同衾不得知。
前人评李商隐七绝的特点是“寄托深而措辞婉”(叶燮《原诗》),除此之外,我觉得李商隐还有一些七绝写得特别俊妙,他运用的方法就不是叶氏这一句话所能概括的了,例如这首 《闺情》。
这是唐诗中一首独特的闺情诗。一般来说,绝大多数的闺情诗,都是写妇女的伤春怨别情绪。诸如:“辽阳春尽无消息,夜合花前日又西。”(白居易 《闺怨》)“梦里分明见关塞,不知何路向金微。”(张仲素《秋闺思二首》其一) 惟这首诗写的是一个女人睡在丈夫身旁梦见与她的情人欢会。这个题材,恐怕是古今闺情诗中绝无仅有的。
第一句写的是一朵美艳的花。花房、脾,都是指花心。红露是说红色而带露水的,白蜜是说白色而含蜜汁的。第二句说黄蜂与紫蝶都来向这朵花采蜜。“两参差”三字用得极妙,蝶宿花房,蜂酿蜜脾,表示蜂蝶并不同时来到。正如义山 《柳枝五首》其一云:“花房与蜜脾,蜂雄蛱蝶雌。同时不同类,那复更相思?”这两句象征性地说明了,男女既非同类,也非同心。第三句才具体点明,这是那个女人在春窗下做的一个风流梦。为什么要说是“春窗”,而不说“秋窗”呢?因为这个“春”字并非必然用作窗的形容词,它的意义只是说明那个女人的情绪,应当理解为 《诗经》 中 “有女怀春” 的 “春” 字。第四句是主题思想所在。妻子在睡眠中做了一个风流梦,同衾人 (指丈夫) 却是一点也没有知道。冯浩给这首诗的评语是“尖薄而率”,可知他没有深入理解这首诗。他以为这是一首没有寄托的艳情诗,有些轻薄,而且表现得太直率。我以为这首诗可以理解为“寄托深而措辞婉”的代表作。有些人的思想、感情、行为,即使同在一起的人,或极其亲密的人,也不能了解,正如同床的丈夫还不知道妻子的思想、感情、行为一样。这是用有寄托的观点来解释这首诗,岂不是可以说是“寄托深而措辞婉” 呢?至少,这样一讲,它就不是一首轻薄的艳情诗。至于从这一寄托的意义去探索诗人所隐喻的具体动机,这就不可能求之更深了。
全唐诗另收有刘言史《乐府杂词》三首,其第三首云:
不耐檐前红槿枝,薄妆春寝觉仍迟。
梦中无限风流事,夫婿多情亦未知。
此诗与李商隐《闺情》有异曲同工之妙,二诗同读,可悟同一意境的不同表现法。刘言史与李贺同时,略早于李商隐,不知是一诗误入二人集中,或二人各有所作,偶而意同。
让更多人喜爱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