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销香闭绮栊,玉壶传点咽铜龙。
狂飚不惜罗阴薄,清露偏知桂叶浓。
斑竹岭边无限泪,景阳宫里及时钟。
岂知为雨为云处,只有高唐十二峰。
此诗系李商隐失意感怀之作。诗中多有隐喻,无疑是由他的遭遇、 情性和诗风决定的。
“金殿销香闭绮栊,玉壶传点咽铜龙。”以“深宫” 起句,是说金碧辉煌的大殿,满溢的香气消失在紧闭的绮丽的窗子里,只听得见玉饰铜龙滴漏传点的声音,恰似低低的呜咽。这开头两句描绘了一幅古代君王宫殿的夜景,给人以神秘幽深之感。“栊”,指窗子。“玉壶”、“铜龙”,是玉作装饰的龙状铜壶,用以计时的滴漏器具。诗人以深宫夜景开篇,是在暗寓宠臣春风得意之状;他追忆朝中令孤绹之辈,极受恩宠、 尊贵之至的景况,对比自己的坎坷遭遇,一种感时伤怀的心绪油然而生。所以前人评说:“一二点题”(冯浩 《玉谿生诗集笺注》),开头两句可谓定调之笔,以下诗句皆由此而发。
“狂飙不惜萝阴薄,清露偏知桂叶浓。”二句直意为: 狂暴的巨风丝毫不怜惜薄如蝉翼的萝阴,而清晨的露水却偏偏滋润浓密的桂叶。这是何等迥然不同的待遇呀!“萝阴本薄,偏值狂飙;桂叶本浓,特加清露”(姚培谦笺注),说明恩遇之不均。“偏值狂飙”,寓指李商隐在郑亚幕府任职,随郑亚被贬之事。“特加清露”,寓指令孤绹之辈大承恩宠。诗人有“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无题》)之句,可为此处注脚,暗含恩遇不均的感叹。
“斑竹岭边无限泪,景阳宫里及时钟。”意为: 斑竹岭边空洒无尽的眼泪,也不能擢用我才;而令孤绹之辈则象景阳宫里的宫人,总能得到像及时钟一般的重用。《南史·齐武穆裴皇后》 载:“上数游幸诸苑圃,载宫人从后车。宫内深隐,不闻端门鼓漏声,置钟于景阳 (宫)楼上,应五鼓及三鼓,宫人闻钟声早起妆饰。”诗人借这些典实,寓指令孤绹辈及时升用。此二句与前两句对应。“斑竹”句从“狂飙”句之意;“景阳” 句从“清露”句之意,承接连续,对仗严整。从句意对比中,写出诗人内心感受恩遇极度之不平衡,而又无可奈何。
“岂知为雨为云处,只有高唐十二峰。”意思是: 哪知道能为朝云暮雨的地方,只有高唐十二峰啊!“高唐十二峰”,也就是巫山十二峰,中有神女峰。陆游《入蜀记》 云: “巫山峰峦上人霄汉,十二峰者不可悉见,唯神女峰最为纤丽奇峭,当即十二峰中之朝云也。”又宋玉《高唐赋》 中,假托与楚襄王游云梦之浦,“其夜王寑,梦与神女遇。”神女云:“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并有“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之语。诗人借此故事,代指宠幸。句意实为“岂知承受恩宠处,只有令孤绹一辈人而已”(冯浩 《玉谿生诗集笺注》)。寓含的言外之意是: 哪知只有令孤绹这样的宠臣,才能受上重用呢!这结联颇有当垆乃是卓文君之意。仔细玩味,其中深藏怨意,而又含而不露,此为李商隐诗的本色。
“古人之不得志于君臣朋友者,往往寄遥情子婉孌,结深怨于蹇修,以序其忠愤无聊缠绵宕往之致”(朱鹤龄笺本序)。李商隐诗多为此类者。此诗隐涩,实出于不得志而难明言者,假借一系列物象而暗寓深怨。开头两句,追忆宠臣得意之时,深藏怨意。三、四句和五、六句,“一彼一此,腴枯顿别”(冯浩 《玉谿生诗集笺注》),以自然物象的差异,或借用相反的典实,暗寓一个“怨”字,直到最后两句,才揭示内心怨尤的症结,忽然顿悟:哪知只有宠臣才受重用呢!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叹息,在悟理自解中深藏诗人无能为力的哀怨。
此诗意象宏丽绮靡,语言晓畅优美,内涵沉丽,深情绵邈。诗人善将深刻的思想内容和个人遭际熔铸于诗句表达的意象之中,用典隐寓、妥贴而富于蕴藉,只觉其沉著之致,表现了诗人独具的艺术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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