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廷式·祝英台近》原文赏析
剪鲛绡,传燕语,黯黯碧云暮。愁望春归,春到更无绪。园林红紫千千,放教狼藉,休但怨、连番风雨。
谢桥路,十载重约钿车,惊心旧游误。玉佩尘生,此恨奈何许! 倚楼极目天涯,天涯尽处,算只有、蒙蒙飞絮。
借男女离合之情,寄托身世家国之感,是古典诗词常用的手法。叶恭绰评这首词,认为“与稼轩 ‘宝钗分’ ,同为感时之作” (《广箧中词》) ,可谓确论。词中女子的伤春怀人,实即作者的念时自伤。但这种言与意,表与里的联系,应当从整体意象上去把握,不可句句穿凿坐实。
全词上片伤春,下片怀人。伤春是由怀人引起的,所以开篇 “剪鲛绡,传燕语,黯黯碧云暮”三句首先写女子思念远人的情状。她剪下鲛绡来写信,托燕子的呢喃传去情话,但令她黯然神伤的是,所思恋的人又在哪里呢?可见“剪鲛绡,传燕语”不过是她思念已极下意识的动作。“碧云”,自江淹《休上人怨别诗》有“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之后,遂常用为怀人之语。但这里,作者显然用许浑《和刘三复送僧南归》中“碧云千里暮愁合,白雪一声春思长”句意,前冠以“黯黯”两字,借以表现远人无觅的愁绪,以启后面的春思。“愁望春归,春到更无绪”,写女子的感情活动。由于思恋的忧愁,她盼望春天早日归来,或许有所解脱,但结果却是“春到更无绪”,春天对别人来说是赏心悦目的时光,而对她则更勾致思念远人的愁绪。两句是怨春的委婉表达,一纵一收之间,将女子感春的怨愁深推一层,极尽跌宕之势,故王瀣手批《云起轩词钞》谓“ ‘愁望’以下,其怨愈深。”下面进一步写“春到更无绪”的具体原因:“园林红紫千千,放教狼藉”,万紫千红的花朵零落狼藉,一片惨目伤心的景况。这景况不由使人联想到,作者所参加的轰轰烈烈的维新运动不也如这“红紫千千”的花朵被摧残得狼藉不堪吗? 自然界的众芳摇落,自然是雨横风狂的结果,但作者这里却转入一层: “休但怨、连番风雨。”因此,这里说的显然不是自然界的花朵。“落红狼藉”固然有“连番风雨”的因素,除此之外,还有其它人为的原因,这原因是什么呢?从而为过片埋下伏笔。
下片“谢桥路,十载重约钿车,惊心旧游误”,道出上片末尾暗含的疑问——误约。“谢桥路”表示与情人约会所经;“钿车”,饰以金华之车;“旧游”,旧日的朋友,这里指过去的情人。“十载重约”泛指早就有约在先,而令人极度失望的是对方的误约,辜负了女子的一片痴心。这里似乎不难看出光绪帝软弱动摇,袁世凯背叛告密而致使维新变法计划破产的影子。正因为如此,维新志士们才如落红狼藉,横遭摧残,作者本人也险遭不测。下面“玉佩尘生,此恨奈何许”,正借女子之心曲,写出自身遭际的无限感慨。“倚楼极目天涯,天涯尽处,算只有、蒙蒙飞絮”,情人的负约给女子造成沉重打击,心中的怨恨无可排遣,凄凉孤独中倚楼极目,只看到如烟柳絮飘来飘去。结尾凄婉感伤,无可奈何,抒写一腔积怨,极为深沉。
文廷式词风主要学苏、辛豪放一路。但这首词从意旨与手法明显受辛弃疾《祝英台近·晚春》一词影响,都是以伤春怀人别含寄托。全词以女子的情感活动为线索,收纵离合间深婉有致地传达了女主人的怨情。词紧扣其心理曲线,创造怨女伤春的整体意境,浑然无间,又令人清晰地察觉到作者隐约含蓄的时事身世之感,从而在怨女伤春的背后,体会到一个维新志士的感情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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