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满江红》原文赏析
不爱浮花,元只爱、松筠高节。归去好,草堂风雨,对床心切。东鲁云山多秀丽,西溪泉石尤香洁。待英灵、重入梦中来,分明说。 今古异,行藏别。身易退,腰难折。信叫阍非勇,闭门非怯。玉斧已修明月就,瑶琴何必朱弦绝?试回看、前日利名心,红炉雪。
本词是作者在人生进退之间作出抉择前的心灵独白。词的开篇自明心志:不爱浮花浪蕊,只爱松竹的“高节”劲直。浮花易衰易变,又喜随波逐流,而松竹坚贞不移,霜摧雪压不改其性,风侵雨打难移其心。作者人格原(“元”)本高洁,故只爱松筠而不喜浮花浪蕊。词人为保持个体人格的完善,不愿随波逐流、追名争利,故只得“归去”,回到故乡的草堂上,与二三知己对床夜语,倾吐衷肠,磨砺品格。而故乡东鲁的云山、泉石也时刻牵动着词人的心弦,呼唤着词人归去;况且云山是那样秀丽,西溪的泉石是如此“香洁”——恰与眼前所处的混浊的名利场形成鲜明对照,“归去”之“心”也就更“切”了。
自我的人生抉择,世俗之人不大理解,只有故乡的山神才是知己。“英灵”,指山神,语本南朝齐孔稚珪《北山移文》:“钟山之英,草堂之灵。”东鲁云山的“英灵”理解词人,故说梦中遇到“英灵”时,再“分明”具体地向它剖白自己的心愿。只有向“英灵”“分明说”,而现实中无知音,反衬出现实社会多是“浮花”浪蕊、追名逐利之流。而词人独秉“高节”,不为世风所动,也更显出他所坚持的人生信念的执着。
过片通过观察历史、反思人生社会,进一步坚定自我的人生信念。今与古截然不同,人们的生活道路、“行藏”出处也千差万别,无须强求统一。每个人应该有自己独立的生活道路、行为方式,应该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何必偏要与世浮沉、苟合取容呢!人应该走自我选择的道路,实现自我的人生价值,追求自我的心灵乐园。正是在对人生的反思中,词人决定退出名利场而归去。词人性刚直而“腰难折”,故退出名利场义无反顾,陶渊明不愿为五斗米在官场折腰趋走而毅然挂冠,高唱归去来;李白也庄严声称:“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前贤早已树立了楷模。词人念及此,“归去”更毫不迟疑了。
“叫阍”,指叩请皇帝,极言直谏,语出屈原《离骚》的“叩帝阍而不见”。在词人看来,“叫阍”不一定是真正的勇敢,不一定是出于正义;“闭门”隐居而洁身自好,也并非怯懦。前者未可一味地称扬,后者也未可厚非,不过各人按各自的意愿行事而已。词人追求一种独特的人生信念,力图保持自己的个性,这在从众心理十分强烈的古今中国,是颇值得注意的。西方哲学家叔本华曾经说过:“由于人性奇特的弱点,我们经常过分重视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人生的智慧·名誉》)这种弱点,在我们中国人身上更甚。自我的人生价值似乎不是由自我决定,而是要由别人来评定,自我的行为每每受到他人的观点、评价所左右。王旭追求独立的自我信念,不顾世俗之见而确定自己的人生道路,对今天的读者在人生的自我设计中无疑是有启发的。
“玉斧”,用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卷一《天咫》所载“玉斧修月”的传说:太和中,郑仁本的表弟与王秀才游嵩山,见一人熟睡。唤醒问他从什么地方来,那人答道:“君知月乃七宝合成乎?月势如丸,其影,日烁其凸处也。常有八万二千户修之,予即一数。”说完打开包袱,出示斧头凿子等工具。宋曾觌《壶中天慢》:“何劳玉斧,千古金瓯无缺。”即用此典。本词用意与曾词相近,说玉斧已把明月修好,意即天下已经太平,社会安定,朝中有贤臣,无需我出仕整顿乾坤、一匡天下了。“瑶琴”,用“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之典(《吕氏春秋·本味》)。宋岳飞《小重山》也有语曰:“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本词反其意而用之,说天下太平,朝中不是没有我的知音,赏识我才能援引我做官的不无人在。但我“前日利名心”,早如红炉之雪,已消融化解,再也不愿在名利场中角逐奔竞。此处内含自傲自扬之意,不是自我不能出仕,而是自己鄙视功名,不愿出仕。于是,云山归去,“闭门”隐居的人生抉择也就确定下来,不再犹豫。
本词表现主体心灵,坦露人格,直率真诚,虽以议论为词,仍觉其疏快俊爽,颇有南宋辛稼轩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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