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民·感皇恩》原文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李俊民·感皇恩》原文赏析

出京门有感

忍泪出门来,杨花如雪。惆怅天涯又离别。碧云西畔,举目乱山重叠。据鞍归去也,情凄切。

一日不见,寸肠千结。敢向青天问明月:算应无恨,安用暂圆还缺?愿人长似,月圆时节。

这首词,有人认为是“告别友人之作”。但词题“出京门有感”,却很值得我们三思。“京门”即京城之门。金国前期都中都(今北京),后期都南京(今河南开封)。从词中“碧云西畔,举目乱山重叠”一句看,此词当作于词人离中都之时。封建时代,士人都把京城看作实现自己远大抱负的政治舞台,而被迫出京,则又往往是宦途坎坷、政治失意的标志。李俊民弱冠以明经擢第,在中都应奉翰林文字。他早年曾“有志封侯万里”(《清平乐》“满斟绿醑”),但后来因“仕宦数奇,积年不调”(《庄靖集序》),不得不辞官归籍,以所学授徒乡里。词题在郑重标明“出京门”以后,不书“留别”字样,而书大可玩味之“有感”二字,似不应简单视为别友。我们认为,这首词极有可能是俊民弃官离京时与友人告别之作。词在抒发离别友人之感伤的同时,亦饱含着自己落寞失志,不得不出京的极度痛苦,这是应该特别留意的。

李俊民《感皇恩》(忍泪出门来)词意

词一起以叙事出之。“出门来”三字,又一次重复词题已言之事,突出“出京门”在心灵上造成的创伤,大有“出自北门,忧心殷殷”(《诗·邶风·北门》)的意味,前面再冠以“忍泪”,则更形象地表现出词人五内俱伤,黯然魂销的悲恸神情。清沈雄《古今词话·词品》谓:“起句言景者多,言情者少,叙事者更少。大约质实则苦生涩,清空者流宽易。”这一句用笔重拙,力避上述之病,劈头即给人哀感无端,不能自已的强烈印象。

第二句写景。词人略去“都门帐饮”,“长亭伫立”之种种情节,以极精炼的四个字展开了一幅纷纷扬扬、漫天飞舞的暮春杨花图。“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韩愈《晚春》)。花之无情,反衬出词人离京别友时的肝肠寸断。花之零乱,更象征着离人的愁思浩茫。四字写景之中含无限伤痛之意,较庸手之大段描绘,更觉含蓄蕴藉,令人回味无穷。

第三句又回到叙事,点出上片主旨。由于词题明确交待地点在“京门”,故“天涯又离别”不会是“在天涯又一次离别”的意思,而应是“离别又天涯”的倒装。这里的“离别”,自然是指与友人的分手,而这里的“天涯”,当是指自己归去的故乡。俊民家泽州晋城(今山西晋城),从地理上讲,虽不能说是边鄙之地,但毕竟离京城有千里之遥;如果从仕途来看,那么与留在京城,无疑是有天涯之隔。词人晚年曾有诗云:“脱却朝衫着紵麻,残年犹复梦京华。”(《庄靖集》卷二《承二公宠和复用原韵》)可见他对于国事和政治,一直未能忘怀。眼下被迫出京,弃官归里,怎能不使他有沦落“天涯”之叹呢?政治失意的惋叹再加与挚友离别的感伤,词人总以“惆怅”形容之,恰如其分地写出此时此地他精神上的迷惘和徬徨。

四、五两句,再由叙事转为写景,变郁结蟠屈为凌空飞舞。临别执手,举目西望,那白云缭绕、乱山重叠的地方,就是远离京城和友人的“天涯”,也就是自己即将踏上的归程。词人在山之前冠以“乱”,在山之后缀以“重叠”,一方面是写实,突出了旅途的艰辛和去地的荒凉,另一方面,则把上句“惆怅”之情进一步形象化、具体化,景中含情,言余象外。

最后一句收束上片,再回到叙事。“据鞍归去”,决不是有些论者所谓“迫切的归心”。词人从“出门”、“离别”写到此际的“归去”,心中充满了不欲去而不得不去,不忍别而不能不别的矛盾痛苦。“驱马悠悠”,“我心则忧”(《诗·鄘风·载驰》),故总以上“忍泪”、“惆怅”而至“凄切”,把宦愁和离怨交织在一起,愈写愈深,情不能堪,何尝有一点归心迫切的味道呢?

过片全为抒情。首二句承上,《诗·王风·采葛》有句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是说一天不见,就好象三年那样漫长。这里上句浓缩《诗经》语,语意却翻进一层:分别之后,睽离天涯,再见难期,何止一日。词人设想日后的思念与寂寞,度日如年,忧心如焚。故下句变前人“离肠万回结”(魏夫人《好事近》)为“寸肠千结”,以极度夸张的手法表现内心无法承担的“凄切”之情,造语奇特而又在情理之中,情意诚挚,恻恻动人。

接下来三句,笔势陡转,叩天而语。词人面对着青天,仰问皓月:你不会有什么怨恨,但为什么团圞之后还要再缺呢?北宋石延年有诗曰:“月如无恨月长圆。”(司马光《温公诗话》引)是怨月不能长圆;苏轼亦有词曰:“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水调歌头》)是怨月偏在人分别之时团圞,都是借怨月来发泄自己难以排遣的离愁。这三句从石、苏二语来而又略有变化,以月的暂圆还缺暗示自己和友人由相聚而分别的事实,大有埋怨造物不公,造化弄人之意,痴情痴语,无理而妙。

结拍“愿人长似,月圆时节”两句,试图从以上“凄切”之情中超脱。分别在即,来日正长,于友于己,只能以这样的宽慰语表达自己对将来的美好期望。词人在写这两句的时候,当然不会忘记苏词《水调歌头》中的最后几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似乎也在努力按照东坡的态度去面对现实。但他毕竟不是东坡,不具备东坡那种善于在逆境中排遣、解脱自己的飘逸和旷达。与苏词结句相比,这两句宽慰语只有其形而神则完全不同,我们从中仍然可以品味出一种极浓的、无可奈何的悲哀。

这首词总共不过六十七字,然而内涵却极其丰富。词人在上片以叙事与写景交错,密处能疏,曲处能直;在下片翻空作势,借月抒情。全篇感情执着而又波澜变化,不假雕饰,语浅情深,表现了纯熟的写作技巧,是一篇艺术性较高的优秀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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