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词·周邦彦·兰陵王·柳》鉴赏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两宋词·周邦彦·兰陵王·柳》鉴赏

周邦彦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 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此词是周邦彦自创曲调的新声,大约作于他最后一次出京之时。从哲宗绍圣四年至徽宗政和元年(1097—1111)的十五年间,在京任职,政和二年出知隆德府、后徙明州;六年回京为秘书监,进徽猷阁待制,提举大晟府;重和元年(1118),出知顺昌府。他曾三进三出京城。在长期宦海中沉浮,特别是较长的京官生涯,他眼见朝政日益腐败,新旧党党争频仍,权奸掌政,奢靡荒乱,国事日非。这些使他产生了“厌倦京华”之念。这首词,就是抒发他告别京华之无限情思。

《兰陵王》词调,原唐教坊曲名,后用于词调名。宋人当根据旧曲另制新声。《钦定词谱》谓,此调始于秦观“雨初歇”词,但宋、元人都以周邦彦《兰陵王·柳》的格律为准。又名《高冠军》。此调三叠,二十四拍,一百三十字(一为一百三十一字)上片九句,六仄韵,四十八字;中片,八句,五仄韵,四十二字;下片十句,六仄韵,四十字,多用入声韵。此调声情雄浑,气势不凡,宜状写壮烈场面或激越情感。

此词题目,作者自署“柳”,名为咏柳,实为伤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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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词分为三叠,也即三片,各片大意是——

上片:借写隋堤之柳,烘托别离氛围;

中片:抒写自己别情:“望人在天北”;

下片:续叙别后之情:途中遥远与寂寞。

以下按片详讲——

上片:借写隋堤之柳,烘托别离氛围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 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古人常有借柳喻别,折柳赠别之习俗。这里首句柳阴直,是说隋堤植柳成行,柳阴投射成一线;同时,也点出别离的时间在中午时光。因为日悬中天树影不偏不倚直投地上。“烟里丝丝弄碧”,接写柳丝柳条。吐碧的春柳,在烟霭中摆弄着自己的婀娜丰姿来吸引离人。这种柳色不仅这次见到了,在以往多次为别人送行时也看到:“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隋堤,汴京的汴河上堤岸,因始筑于隋朝,故称“隋堤”。飘绵,指飞舞柳絮。行色,行人出发前的景象、景色。

接着的“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这两句是说,这个厌倦了京华生活的“游子”,这时登上高堤眺望久违的故里,不免触动了自己的乡愁。但这又有谁能理解呢?对于欲归不得的“京华倦客”来说,其凄怆的心情是难以道明的。这里的“故国”,宜作故里、家乡解。

这片的最后三句:“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这是词人的臆想:长亭路上,送别之人,一拨又一拨,一年复一年,日积月累,折送的柳条,应是超过一千尺。对此,透过字面,当可悟到更深沉的一层涵义,即: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是何其频繁啊!

中片:写自己的别情:“望人在天北”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先看前四句,首句的五字,都得细细推敲,才得真意。闲,指闲静的“闲”,也就是忙完了得闲的“闲”。因为只有“真正得闲”,才有可能进行回忆,得以好好地追想。寻,也不是一般的寻找而是追思、追忆、追想之言。旧踪迹,也非单指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或场所。是指过往之事,人生程途上的“踪迹”。词人在离开了宴席之后,静下来之时,所想到的是什么呢?接下去的三句就是他追忆所及的往事——

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

这是说,在寒食节前的夜晚,心上人为其设宴饯别,席间烛影摇红,并以哀伤之乐佐酒。这种难忘情景,此时此刻都映入心海。按照宋代旧俗,在寒食节后的清明之时,朝廷将取榆、柳之火赐给近臣,以示君之爱臣之情(详见《春明退朝录》卷中)。

这片最后四句说:

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这里的前三句是说,正愁着顺风船行如快箭,回首一看,就越过了好几个驿站了。按常理,行路者都盼着船行越速越好。可是,这里却用了一个“愁”字,为什么?因为船快了,离自己心爱之人(或留恋之地)也远了,越快则越远,所以怕快。其实,这个“愁”字,是反语见意,其情更苦。半篙,是指没入水中的撑竿部分;波暖,这时的季节已临暮春,故说“波暖”。船早已走远,回头望去,那人竟远在天边,身影也模糊了,再走就看不见了。最后这五字,令人感到语意千钧,情深意挚,含有无限惆怅之情。这“人”,当然是作者渴慕之人,也可能是理想的化身。

下片:续叙别后之情,途中遥远、寂寞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这一片紧承上一片。船越驶远了,悬想愈深,其遗憾也愈重,层层迭迭地堆积在心间,无以排遣。这里的“恨”,指遗憾。接下三句说:

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

别浦,“浦”,通大河的水渠。“别浦”,也就是水流分支之处,那里水波回旋。渐,同下边的“念”,均为领头字,各绾两个四字句。津堠,渡口守望之所,古时于每五里或十里设置一处。大约时及傍晚,码头气氛冷寂;那太阳也已冉冉西沉,可是春光却是无限的。此句含蕴二意:既有美好的无限春光,又有令人难耐的沉沉暮色,这使行人更觉孤单与悽怆。紧接的两句中的月榭与露桥,均为游览的去处。连接片尾三句:“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这些都是作者心湖中泛起的往事:当忆起当年游赏夜景时,于亭榭间携手促膝谈心,于池桥上共听笛声,多么快乐难忘! 可是,这一切,都成了难以追及的往事了,宛如梦境。现在想来,禁不住泪水暗暗地流。

这一片,作者以回想往事作结,且以“泪暗滴”煞尾,留下了无限的哀伤之余音,也给读者耐人寻味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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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词是周邦彦词作中的主要代表作,历来受人交口称颂。据毛开(qiān牵)《樵隐笔录》载:南宋绍兴初,都下还盛行周清真(周之号)《兰陵王慢》,西楼南瓦皆歌之,称为“渭城三叠”。周词凡三换头(即三叠),至末段声尤激越,唯教坊老笛师能依之以节歌者。王国维也曾称“词中老杜,非先生(指邦彦)不可”。就其风格而论,此话不谬。周词与杜诗之沉郁顿挫风格,确有相似之处。词篇中“无处不郁”(陈廷焯语),而且缀以长短句式,二言、三言的短促音节与七言的繁音,相配甚妙。特别是在词尾,以两个三字句全用入声韵作全词的终结,更显出其激越声情,大大加强了音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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