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了秦鲸卿之死,这回该说说秦可卿之死了。这姐弟俩,一个是贾宝玉初识儿女之情的导师,一个是贾宝玉通晓龙阳之道的教师爷。曹公安排他俩教会了徒弟,师父也就算是功德圆满,该干吗干吗去了。不过书中这秦可卿之死可不简单,原本书中第十三回该叫“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但据说是位自称畸笏叟的大神级的人物因为有“魂托凤姐儿”“贾家后事”两处情节,觉得秦可卿“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于是这秦可卿之死便成了半部红楼中的不解之谜,后辈小子们,有劲你们就猜吧,这谜中之谜、局中之局,几百年来,也不知迷死多少红学爱好者。
我亦难逃此“劫”。
依我之见,要说秦可卿之死得从那著名的焦大之骂说起。首先来看看焦大骂人的起因是什么?是贾宝玉和秦钟初遇,二人相见恨晚,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因此尤氏吩咐派人送秦钟回家,派的便是这焦大,于是引出了著名的焦大之骂;那焦大先骂管家赖二,也就是那位和柳湘莲等人交好的拿钱买了个官做的赖尚荣的二叔,骂他是没良心的王八羔子,瞎充管家。紧接着骂贾蓉混使主子性儿,要和他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最后越发连贾珍都说了出来:“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哪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一骂,一下子将罩在宁国府头上的面纱扯了个精光。然而曹公犹嫌骂得不过瘾抑或唯恐读者疏忽,特借宝玉之口又重复三遍:“姐姐,你听他说爬灰的爬灰,什么是爬灰?”
贾珍只有贾蓉一个儿子,他除了秦可卿也没别的灰可爬,这一点没什么可斟酌的,倒是王熙凤和尤氏的对话耐人寻味。王熙凤先是责怪尤氏太过软弱,把家里的仆人纵容得无法无天,尤氏抱屈,说了焦大辉煌的往事,表示自己无可奈何,而且申辩道:“我常说给管事的,不要派他差事,全当一个死的就完了。”王熙凤回答:“我何尝不知这焦大。倒是你们没主意,有这样的,何不打发他远远的庄子上去就完了。”二人的对话到此便不了了之。
是啊!像焦大这样不能辞退的员工,为什么还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找气生呢?反正是要养他一辈子的,贾府那么多田庄,打发到哪个庄上不行?眼不见心不烦,大家省心。可是尤氏就是把他留在眼皮子底下,由他一次次地撒酒疯。书中明确写着:“谁知焦大醉了,又骂呢。”这一个“又”字,足见不止一次。
前面我们已经分析过尤氏其人,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的窝囊废一个,更不是压不住仆人的软蛋。除了我们前面所述的《死金丹独艳理亲丧》充分显示了尤氏当机立断,思虑周全的特性外,另有一处不太容易被读者注意的细节,更可见尤氏之圆滑与老到。书中第七十一回,因贾母八旬寿诞,阖府欢庆,尤氏也过荣国府帮忙助兴,晚间便留宿于李纨处,因见大观园中正门与角门至晚未关,就让小丫头叫该班的人,结果这个宁国府丫头和两个荣国府的婆子起了口角,小丫头自然学舌给主子听,书中道:“尤氏听了,冷笑道:这是两个什么人?”“冷笑”二字让尤氏不怒而威的形象跃然纸上;在场的宝琴、湘云都慌忙劝解,袭人更是要赶紧差人去圆此事,尤氏却说:“你不要叫人,你去就叫这两个婆子来,到那边把他们家的凤儿叫来。”这不依不饶的凌厉劲何尝有半点“锯了嘴子的葫芦”的模样?
到底此事传到王熙凤跟前,两个不听尤大奶奶指使的婆子被关进了马圈。然而这事最后传到了邢王两位夫人跟前,邢夫人因为向鸳鸯提亲未遂之事一直记恨儿媳妇,因此借题发挥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凤姐儿;尤氏当场笑道:“连我并不知道。你原也太多事了。”平心而论,王熙凤的做法并无半点不妥,为了尤氏的面子问题,自然是要把奴才捆了送给尤氏发落;但王夫人当着众人自然是要和邢夫人站在一条线上的,当场就命人放了那两个婆子。搞得王熙凤“越想越气越愧,不觉的灰心转悲,滚下泪来”,跑回自己房里偷哭,却因她平时张罗惯了,热闹场面上没了她立时就有人来找,凤姐儿赶紧擦干眼泪继续人前装欢,被鸳鸯有所察觉,凤姐儿却硬着头皮称“谁敢给我气受”?每读至此处,都真心心疼凤姐儿;什么样的女强人她首先还是个女人哪!而此事的始作俑者尤氏却置身事外,出了气、立了威,毫发无损。
所以这样的一个尤氏,怎么可能会听凭一个老且无用的奴才在家里随时随地任意发威呢?!造成这种局面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焦大的存在是尤氏有意无意间刻意安排的。就像尤二姐、尤三姐的出现和存在一样,看似无意,实则有心。贾珍和秦可卿的关系肯定是阖府皆知,但是谁又敢吱个声儿呢?包括尤氏在内也是敢怒不敢言,于是那位劳苦功高、喝点酒便天王老子第一的焦大就成了尤氏手中的一把利刃,只要时机恰当,便在秦可卿的心头戳上一刀。
那焦大一听说让他送秦钟回家,自然是不屑为之的,一场辱骂在所难免。不过他骂的养小叔子是指谁呢?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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