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台
高台不可望,望远使人愁。
连山无断绝,河水复悠悠。
所思竟何在?洛阳南陌头。
可望不可见,何用解人忧。
临高台,古诗题。沈约的朋友,诸如谢朓、王融,都有临高台之作。
本篇写临高台时,怀念所思涌起的复杂情感。
首联,起句。 “高台不可望,望远使人愁。”点明《临高台》题意。临高台,本登高望远之意,而作者反其意用之,说“高台不可望”,标新立异。以为“望远使人愁”,别有幽愁暗恨郁结于心。既言登高而又不可远望,读者莫解其玄,遂设置了悬念,吸引了读者。句中一个“愁”字,是全诗诗眼,这一个愁字贯串于全文,概括了作者心中深沉的感慨。
二联,系承上之句。 “连山无断绝,河水复悠悠。”写登高远望所目之景:山峦迭起,连绵不绝,河水浩浩荡荡,滚滚而去。言外之意是说,欲寻觅我之所思,而山重水阻,道路多艰,有古诗《行路难》之意。表现了诗人对理想与现实之间坎坷多阻的深沉感慨。
三联,转句,由上联言景而转及言“所思”。“所思竟何在?洛阳南陌头。”沈约说他所思者在“洛阳南陌头”。按,沈约生于441年,卒于513年。 自公元465年以后,淮北、淮西即陷于北魏,公元494年魏孝文帝索性下令把北魏都城从平城迁至洛阳。在南北朝兵戎相加的时代里,倘“所思”竟在“洛阳南陌头”,那等于是身陷异国,无由得见了。
问题在于沈约“所思”者指什么?自屈原以降,寄情于物、托物以讽的方法、经常为诗人采用。例如张衡的《四愁诗》、曹植的《美女篇》、杜甫的《佳人》等,都是依诗取兴,引类比喻之作。 《四愁诗》起句即曰: “我所思兮在太山”,前面短序说: “效屈原以美人为君子,以珍宝为仁义。”沈约《临高台》之所思,也属于这类作品。
沈约的《临高台》,也有思美人之意,即思君子、贤者。
在沈约的生活背景中,有几个重要的人、事,应该说,是肯定在沈约心中留下深刻的怀念与思考的。
《南史·陆厥传》载“永明末,盛为文章,沈约、谢脁、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按“气类”,犹言气味相投的人;推毂, 助人举事,这段是说沈约、谢脁、王融三人气味相投,三人相携,共创“永明体” 讲求声律,提倡文学。谢脁因不肯参与始安王萧遥光的谋反活动,被始安王萧遥光等联名诬陷,下狱致死。沈约于愤懑不平中,写《伤谢脁》一诗, “岂言凌霜质,忽随人事往,尺璧尔何冤,一旦同丘埌。”盛赞谢脁人才若“尺璧”一样罕见、珍贵, 并有“凌霜”的品格。谴责了朝廷枉杀无辜。《南史》记载中,另一个与沈约“气类相推毂”的王融,也在武帝身后东宫的废立之争中被杀。沈约自己也是因为触犯了梁武帝萧衍,忧惧而死的。沈约的父亲沈璞为淮南太守,于元嘉末被杀。
上述是从“人”的背景上谈沈约所处的历史环境,沈约所思,应不无政治倾轧之忧、不无亲友谢世之伤吧。
另外,从“事”的背景看,事之大者,莫过于国事。南朝国势日见衰弱,国土日被北魏所蚀,洛阳竟成为北魏都城,“所思在洛阳”,应不无国土沦丧之恨吧。
这些都是沈约所处的历史现实,这些与沈约的生活密切相关的社会存在,必然地要反映到沈约的思想当中去,这是毫无疑问的,可以作为理解沈约“思”理想之“美人”的一些参阅资料吧。
尾联,作结。写忧愁无从排遣。
“可望不可见,何用解人忧。”写远望极目,而仍不能望见“所思”,思念悠悠,无可止息。扣住起句“高台不可望”,徒增忧思之意,首尾呼应。本诗以忧起始,又以忧作结,循环往复,含蓄着“忧从中来,不可断绝”的感喟。“可望不可见”,意谓所期者仍甚远,就沈约所处的时代而言,南朝国势日衰,政治倾轧日剧,他的理想倘或期望实现,不但面临许多阻隔,且距离甚远,只是一片渺茫,正所谓“可望而不可见”呵。所谓“可望”,其实只是在心地中构画的希望罢了, “不可见”,是无从实现呵。
读沈约诗,诗语貌似平淡,实则寓意深繁。它的意境,恰如康德论述审美观念时说的那样: “它生起许多思想,而没有任何特定的思想,即一个概念能和它切合,因此,没有言语能够完全企及它,把它表达出来。”这是古今成功的艺术形象的一个重要特点。贾宝玉、林黛玉,你能用抽象概念准确概括他们吗?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也是无法被准确用概念阐述的,但却深为人们欣赏。这些形象能意会,却难于言传,这正是由于作品思想的丰富性、复杂性所造成的。 “高台不可望,望远使人愁”,也是给人深深的激动,但在用概念诠释它的时候,也如同《登幽州台歌》一样,就显得难于尽述了。
这正说明着沈约诗歌意境含蓄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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