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河边草篇
青青河边草,悠悠万里道。
草生在春时,远道还有期。
春至草不生,期尽叹无声。
感物怀思心,梦想发中情。
梦君如鸳鸯,比翼云间翔。
既觉寂无见,旷如参与商。
梦君结同心,比翼游北林。
既觉寂无见,旷如商与参。
河洛自用固,不如中岳安。
回流不及返,浮云往自还。
悲风动思心,悠悠谁知者。
悬景无停居,忽如驰驷马。
倾耳怀音响,转目泪双堕。
生存无会期,要君黄泉下。
此诗《乐府诗集》题作《饮马长城窟行》。《饮马长城窟》乃汉乐府《瑟调曲》名,言长城旁有水窟,可以饮马,故名。现存古辞,描写女子怀念远征的丈夫;辞情深挚,后代文人拟作很多。古辞首句为“青青河边草”,故亦以此名题。傅玄此作亦为拟汉乐府之作,所描写的也是女子怀念远方亲人的情形。
全诗可大致分为三层;前八句为第一层。一开篇便以河边草起兴,由青青草联想起在“悠悠万里道”上奔波未归的心上人。青草绵绵不断延向远方, “天涯何处无芳草”;于是自然由眼前的芳草联想到天涯亲人。河边草本该逢春即生,道上行人不管行多远,到期了也应即刻归来;可是象春至而草未生一样,期尽了远行的人仍然未归。“春至草不生”,说明春天刚刚到来,春寒料峭,百草还未排芽;这里表现了思妇盼归的急切心情。盼春至草生的背后,是盼期至人归;而当“期尽”人未归时,于是感物怀思,思极生梦。 “梦想发中情”句,既收绾了上文,又开启了下层。
诗中间十二句可为第二层,承接前一层写梦境和梦后的心境。梦中梦见自己与心上人欢悦共处,相亲相爱,犹如鸳鸯比翼双飞。但一觉醒来,一切美好的情景都消失了,从虚幻的彩云里又跌落到孤寂落寞的现实中,独守空闺,旷日持久地相思而不能相见,就象天空中那此出彼没、两不相见的参星与商星一样。 “梦君结同心一等以下四句(按: 《乐府诗集》无此四句),与前四句语意相同,章节的结构也基本相同,只是对应地变换了少数字词而已。这种章法形式,跟《诗经》中章法回环复沓的形式颇为相近。这种基本重复、反复吟唱的形式,既可以使所抒发的情感更加饱满、格外充沛,又可以收到一种回旋跌宕的艺术效果。接下来又以比兴手法,进一步申不能相见之意。黄河和洛水自恃永存,但那滚滚流水,永无回返之日;不如中岳嵩山上那一缕缕飘动的浮云,能往而又还。 “回流不及返,浮云往自还”两句,一反传统的用法。一般都是说流水有情,浮云变幻;这里以流水比喻对方的去而不返,以浮云比喻自己主观愿望,希望能“往自还”。可见傅玄在用比兴时能自出新意,另辟蹊径,用常得奇。
最后八句为第三层,言时光流逝,体貌日衰,抒发“生存无会期”,只有到黄泉才能相见的哀痛心情。 “悬景”,指日月。 “悬景无停居”,谓日月运行,一刻不停,“忽如驰驷马”。 “驰驷马”,典出《庄子》。《庄子》曰: “人死者有时, 操有时之具而托于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骐骥过隙, 倏忽而已; 而短暂的人生中还长久离别,团聚无望。日月逝于上, 而体貌衰于下,青春不再,时不我待,思妇怀远盼归之心自然格外急切。 “倾耳怀音响,转目泪双堕。”这两句写情入微。思妇听到门外响声,又惊又喜,赶忙倾耳细听,以为是心上人归来的车马声或脚步声。傅玄另有一首短诗可作为这句诗的注脚。这首《杂言》诗曰: “雷隐隐,感妾心;倾耳听,非车音。”寥寥十二个字,便十分传神地表现了思妇如痴入迷的情态。 “倾耳怀音响”,细辨“非车音”,又一次由希望转为失望,禁不住泪流满面,悲不自胜!心情继而又渐渐由失望转为绝望,想到活着已没有会合之期,只能黄泉路上见了。 “要(按:通“邀”;迎候意。 )君黄泉下”,饱含着思妇内心希望彻底破灭后的深哀巨痛!
傅玄的诗以反映妇女问题的题材居多,思想性和艺术性都比较突出,尤以写闺怨见长。如他的《昔思君》曰: “昔君与我兮形影潜结,今君与我兮云飞雨绝;昔君与我兮音响相和,今君与我兮落叶去柯;昔君与我兮金石无亏,今君与我兮星灭光离。”取喻形象,对比鲜明,颇有艺术感染力。这首《青青河边草篇》也是这样, 虽为拟作,但感情真挚、细腻、有层次;比兴生动、形象、有新意。语言平易简洁,诗意明快畅达;不失为一篇清丽可喜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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