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古·凿井北陵隈
凿井北陵隈,百丈不及泉。
生事本澜漫,何用独精坚?
幼壮重寸阴,衰暮反轻年。
放驾息朝歌,提爵止中山。
日夕登城隅,周回视洛川。
街衢积冻草,城郭宿寒烟。
繁华悉何在,宫阙久崩填。
空谤齐景非,徒称夷叔贤。
这首诗是《拟古》诗的第四首,主要写少壮时专攻学问,徒然自苦,老年时宜改计放志行乐,并引古事证明贤愚同尽,毁誉也无所谓。其中不无愤词,抒写诗人郁郁不平之情。
“凿井北陵隈,百丈不及泉”二句是比喻,借凿井百丈却不及泉比喻徒劳无益。《文心雕龙·比兴》说: “夫比之为义,取类不常;或喻于声,或譬于事。”的确, “比”的方式千变万化,各式各样,或以人比物,或以物比人,或以物比事,或以物比意等等,这里是采用以事比意的方法。隈,指山或水的弯曲处。北陵隈, 《尔雅》称雁门山为北陵隈。在雁门山的弯曲处凿井本来就够费力,何况掘了百丈之深,暗示凿井的辛苦。谁知辛辛苦苦凿井达百丈之深竟然“不及泉”,自然是徒劳无益,岂不令人愤然。《孟子》说: “掘井九仞而不及泉,犹为弃井也。”鲍照出身寒族家庭,自称是“负锸下农”,而“释担受书,废耕学文”(见《侍郎报满辞阖疏》)。他虽刻苦攻读,积学成才,但仍不得显贵。所以钟嵘《诗品》说: “嗟其才秀人微,故取湮当代”。由于“百丈不及泉”,诗人悔其专苦: “生事本澜漫,何用独精坚”。澜漫,此处是分散或繁多的意思。精坚,此处是专心刻苦的意思。这两句是说人生可做的事是多方面的,是无穷无尽的,何必专守一途。张荫嘉解释这两句说: “言人生之事,本无纪极,何必精坚其志于学问也。”当然,这并不是说诗人认为学问无用,恰恰相反,诗人是在抱怨学问无所用。在那个门阀制度盛行的社会里, 一个贫寒之士即使学问满腹,才能出众,也定然会受到压抑的。难怪诗人产生这样的变化: “幼壮重寸阴,衰暮反轻年。”诗人少壮之时,勤苦治学,是那样的珍惜时间。正如《淮南子》里所说: “圣人不贵尺之璧,而重寸之阴,时难得而易失也。”按照一般规律,人随着年龄的增大,更懂得时间的可贵,然而诗人说到了衰暮之年却不重视时间了。通过一“重”一“轻”、一正一反的对比,写出了诗人生活道路的变化,即由不知改计到今已改计的变化。 “放驾息朝歌,提爵止中山”二句,承接“衰暮轻年”,具体写怎样改计。 朝歌,商纣的都城。《汉书·邹阳传》: “邑号朝歌,墨子回车。”墨子反对音乐,相传他憎恶“朝歌”二字的意义而不肯走近那个地方。提爵,指提壶。《搜神记》: “狄希,中山人也,能造千日酒。”这里的“放驾”句反用墨子的回车之事, “提爵”句则暗用造酒之事。
接下来八句,写诗人之所以改计的原因,分为两层: “日夕”六句为一层,写登城隅,视洛川,呈现一片“街衢积冻草, 城郭宿寒烟”颇似凄凉的景象。这里是举眼前近事说明繁华不能持久保住。“空谤齐景非,徒称夷叔贤”两句为一层,是说贤愚同尽,没有必要强为分别.《论语》: “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诗人对比地举出“非”与“贤”,认为都是“空谤”、 “徒称”。既然如此,毁誉也就无所谓了。全诗于愤词之中,也流露出消极的思想情绪。
这首诗除用比喻外,主要的是运用了对比的方法。对比源于人类思维中的对比联想,它侧重于内容,不一定具有对仗的形式,却可以包括对仗的形式。如“幼壮重寸阴”与“衰暮反轻年”的对比,少壮爱惜寸阴,年老更应珍惜时间,情理本该如此,而实际上却相反,情理与实际形成对比。 “日夕”六句与“空谤”两句,是近事与古事的对比。而“空谤齐景非”与“徒称夷叔贤”两句则是既侧重内容也包括对仗形式的对比。由于诗人注重在事物和情理上形成强烈对比,突出了所要表现的对象,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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