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士穷而隐处兮, 贤良的人处困境受穷苦,
廉方正而不容。 廉洁正直行为世上难容。
子胥谏而靡躯兮,① 子胥规劝吴上没得好死,
比干忠而剖心。② 比干忠心耿耿却被剖心.
子推自割而饲君兮,③ 子推割自己的肉救国君,
德日忘而怨深。 恩德逐渐被忘怨恨加深。
行明白而曰黑兮, 行为清白却被诬蔑为黑,
荆棘聚而成林。 荆棘聚满朝廷已经成林。
江离弃于穷巷兮, 香草江离抛在穷街陋巷,
蒺藜蔓乎东厢 刺丛恶草长在宫殿华堂。
贤者蔽而不见兮 贤臣受到排挤难见君主,
谗谀进而相朋。 奸臣受到重用结为朋党。
枭鸮并进而俱鸣兮, 猫头鹰成群飞进来鸣叫,
凤皇飞而高翔。 凤凰只能离开高高飞翔。
愿一往而径逝兮, 想见一见君王我就远去,
道壅绝而不通。 但是道路阻绝不能通行。
(黄寿祺、梅桐生译)
【注】①子胥:伍子胥;靡躯:(死后)找不到躯体。②比干:殷纣王时贤臣。伍子胥与比干事己见屈原《九章·涉江》。③子推:介子推,事已见屈原《九章·惜往日》。
《怨思》是《七谏》组诗中最短的一首诗,通篇集中在一个“怨”字上。但这里的“怨”不是个人身世之幽怨,而是对国事、对朝廷政治深广的怨愤。它集中表现了屈原性格、形象中批判的一面,反抗的一面,而这正是屈原性格中最有价值的一面。当然,它也展示了东方朔本人深沉的忧患意识。
全诗带有一种政论性。一开始的两句便写出黑暗政治的基本特征:贤良方正之士处境困顿险恶。这两句仿佛是政论的论点,也是“怨”之所由生,可以说是统摄全诗的。何以证明这个论点呢?诗歌以下便引历史以为据:吴国的伍子胥,殷商的比干,晋国的介子推,不都是忠心耿耿地效忠君国的么?可他们有谁被君王所知、为君王所用、得到好下场呢?但这里与其说是在谈历史,不如说是在刺现实,历史人物在这里是具有一种隐喻义的,即当今子胥、比干、子推似的正直之士都被摧残打击。这种历史和现实的重合,仿佛是在告诉读者,此种状况是古已有之,而于今尤为酷烈。“行明白而曰黑”以下,则用对比与象征的手法,去形象地描绘善与恶、忠与奸、正与邪的不同境况:善鸟芳草或被弃、或远翔;恶禽臭物或喧嚣、或滋蔓。诗歌在这种象征性的虚的描写中,又插入两句实写“贤者蔽而不见兮,谗谀进而相朋”,虚实相生,虚为实的象征,实为虚的注脚。从内容上讲,这是前面部分的深入与扩大。诗歌最后两句,进而抒写主人公自身的悲剧性处境:多想再见一次君王,献上最后一次忠言,这以后即便高飞远引也心甘。然而通向国君的道路已被小人堵塞,这最后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这两句,使诗题的“怨”字有了更深的涵义。
这是一首典型的政治抒情诗,它的主旨可以借用《史记·屈贾列传》的一句话来概括:“疾王听之不聪也,谗谄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这正是“怨思”的内涵所在。
由于是代言体,诗歌写法上仍是摸拟屈原风格的。它使人想起《
离骚》中的某些章节,想起《
涉江》的末段,但它的篇幅更短小、锋芒更集中,当然,内容也更单一一些。
本诗同样也寄托了作者对当世的批判。
作者的时代、遭遇不同于
屈原,汉武帝也不似当日的楚怀王、倾襄王那么昏庸。但谄谀权贵居于上位,忠直之士受贬遭害之事亦时有发生。如当时的董偃就曾因与窦太主有私而获宠,并被武帝封以高位,后虽因东方朔谏而宠衰,但之后“公主贵人多踰礼制”(《汉书·东方朔传》)。而作者则“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同胞之徒无所容居”(《答客难》),正是这种现实使作者在屈原的遭遇上引起了共鸣,因而得以在代屈原抒怨愤的同时,也抒发自己对国事的感慨,对自己命运的怨思。
《汉书·东方朔传》说东方朔好滑稽调笑,“然时观察颜色,直言切谏”。本诗虽不是“直言”,但也具有“切谏”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