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公十年:曹刿论战》原文|注释|赏析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十年,春,王正月,公败齐师于长勺。

十年春,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

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公与之乘,战于长勺。

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注释〕  我:指鲁国。作者站在鲁国立场记事,所以书中“我”即指鲁国。  曹刿(guì):鲁国大夫。  乡:春秋时一万二千五百户为一乡。其乡人:指曹刿的同乡里人。  肉食者:即食肉者,指做大官的人。谋之:谋划它。之,指战争。间(jiàn):参与。  鄙:鄙陋,指见识狭隘,目光短浅。  何以战:凭什么条件去作战呢?  专:专有,独占。  小惠:小恩小惠。未遍:没有普遍。此言小恩小惠未能普及民众。  牺牲:祭礼时用的牲畜,如牛、羊、猪。加:夸大,虚报。古代祭祀物都有常数,庄公说他在祝辞中,不敢以小报大,以恶报美,总是对鬼神讲信用。  未孚:未被信任,即还不足以取得鬼神的信任。  必以情:一定要处理得合乎情理。  忠:尽心为民办事,即尽力做好本分的事。忠之属也:这是尽心为民办事的一类事情。  鼓:击鼓进军。  可矣:可以了,到了击鼓进军的时机。  败绩:大败,即溃阵败退。  驰之:驱车追击敌人。  辙(zhé):车轮经过留下的印迹。  轼:车前供乘者扶手的横木,又是车上较高之处,故登它可以远望。  克:战胜,胜利。  作气:鼓足勇气。  靡:倒下。

〔鉴赏〕 春秋时期,各诸侯国之间为了兼并土地、争夺霸权而连年混战,给当时人民带来深重的灾难。因此人们常用“春秋无义战”来形容那个时代的特征。但是对于特定的战争应作具体的分析,如“齐鲁长勺之战”,应该说是齐国对鲁国的侵犯,是大国欺凌弱小国家。齐国的侵犯给鲁国上至国君,下至广大人民带来了一场灾难,因此必须加以反击。这篇文章就是记述鲁国人民从上到下如何同仇敌忾,打赢这场正义战争的。

发生于公元前684年的齐鲁长勺之战,是历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著名战例。作者在记述长勺之战中表达了其战争观,并且通过刻画曹刿这个来自民间、却具有卓越的指挥才能的人物,来说明赢得战争胜利的主要法则和方法。

此文十分简短,却以几乎一半的篇幅叙述曹刿向鲁庄公了解君民关系的过程,由此可见作者对这问题的重视。这首先是为了从道义上审视这场战争。在曹刿问鲁庄公凭什么打仗的问题时,鲁庄公先是说自己在衣食方面不敢独自享用,而是与他人分享,继而又表白自己祭祀神灵时非常虔诚,对这些表现曹刿都没有表示满意,因为这些做法或是笼络近臣,或是敬神,同普通百姓无关。后来鲁庄公讲自己对各种案件加以认真仔细的核查,总是根据实情来定案。只是听到这一回答以后,曹刿才加以认可,认为鲁庄公是忠于职守的,老百姓会拥护他,愿意为他打仗。其实,曹刿既然去见鲁庄公,就表明他对鲁庄公已有一定的认识,对他并未完全失去信任。但是这里的提问是必要的,既是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也是代表人民对国君进行质询,这是要让鲁庄公反思自己在政治上的作为,让鲁庄公扪心自问凭什么打胜仗。让他明白,他平时必须善待百姓,在政治上要取信于民,不然在危急之际不要指望人民的支持。在这里作者表达了一个可贵的思想:人民不能无条件地为统治者打仗,对于那些不顾人民的死活、胡作非为的君主,人民没有责任为他们卖命。

曹刿的询问也是要在进攻之前冷静地思索战斗是否会取得胜利,在曹刿看来没有取胜把握的战役是不能贸然发动的。作者着重表达了这样一个理念: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性因素是民心的向背,有了百姓的拥护,君臣上下一致,同心同德,才能取得胜利。两军相遇勇者胜,打仗要有不怕死的精神,因此士气是决定性条件。而士气正是来自民众对战争的支持。与齐国相比,鲁国是个小国、弱国,在这种情况下人民的支持就更为重要。所以,曹刿认为首先要了解鲁国的君民关系。

从军事学上说,这篇文章讲述了弱者战胜强大敌人的战略战术。鲁国正确地采取了战略防御的原则,把敌人放进来打,并且选择了有利的作战地点——长勺,采取后发制人的战术,寻找战机。鲁庄公起初不待齐军疲惫就要出击,但被曹刿制止了。曹刿是战争史上运用“敌疲我打”战术的典范,在敌军两次擂响战鼓时他都沉住气,让部队守住阵地,消耗敌人的战斗力量,同时注意保存实力。齐军第三次进攻仍未奏效,此时曹刿发现敌人锐气大减,于是让鲁君命令发动总攻,从而一举打败了敌人。曹刿始终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在齐军撤退时,他没有让部队长驱直入,冲进敌营,而是走下战车,仔细察看战场,发现了敌人车辙杂乱,登车后望见他们的战旗东倒西歪,判断他们已经完全被打垮,不可能有埋伏,才下令追击敌人。

这篇作品在文学上所取得的最大成就是非常成功地塑造了曹刿这样一个忧国忧民的仁义之士和足智多谋的将才的形象。他对国家和人民怀有强烈的责任感,在祖国面临侵略的时候,他虽然不在朝中任职,也主动要求晋见国君,为朝廷出谋划策。他的同乡说这不是他应当管的事,他回答说当权者鄙陋,不能深谋远虑。可见他觉得为国效劳是义不容辞的事。他具有卓越的军事智谋和指挥才能,能在紧张激烈、瞬息万变的战斗中冷静、果断地指挥军队。作者以多种手段刻画这一人物,巧妙地运用对照、映衬的方法来突出这一形象。以曹刿与“乡人”的对比来表现他保卫国家的责任感,以庄公的愚钝无能、急躁妄动显示曹刿的深谋远虑、沉着机智。

从布局谋篇、文字艺术来看,此文的长处是剪裁详略得当,结构严谨,层次分明。本文旨在表达一种战争观和刻画一个深谋远虑的智者形象,因此以曹刿为中心,详细记述他的不同凡响的言论和他在战争中的突出表现,用不多的语言略写战争双方交战的全部过程,战斗的具体情景一概不写,与“论战”主题无关的人物一个不提。本文的语言极为简洁精练,如记曹刿确定进攻时机时只写“未可”、“可矣”四字,就让人们清楚地看到他胸有成竹、指挥若定的神态。文章仅用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十个字,就把战争中进攻方的士气变化的过程非常具体而准确地描绘出来了。此外文章还善于设置悬念,如写曹刿下车看车辙,上车眺望敌人队形阵势,不立即说明其目的,这就使读者产生强烈的愿望,要了解他为何要这样做,从而使文章更具有吸引力。

总之,此文不仅是记述经典战例的名篇,而且是我国文学宝库中的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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