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钩斜·汪琬
月观凄凉罢歌舞,三千艳质薶荒楚。
宝钿罗帔半随身,蹋作吴公台下土。
春江如故锦非,露叶风条积渐稀。
萧孃行雨知何处?惟见横塘蛱蜨飞。
本诗是一首怀古之作,诗人有感于扬州的史事,以《玉钩斜》为题写下了他对隋炀帝南游江都时许多随行宫女埋骨玉钩斜的不幸遭遇的同情,并寄寓了对昏君的嘲讽。如果联系到清军扬州十日中屠城滥杀的惨酷浩劫,诗人的怀古恐怕也不是泛泛之作,而有其弦外之音。
诗的开头二句,写歌舞已尽,歌舞之女亦玉殒香消,一种凄凉落寞之感便恻恻袭人。王勃写《滕王阁诗》,有“佩玉鸣鸾罢歌舞”之句,但他只是表现了淡淡的惆怅,而汪琬此句在感情色彩上要重得多。三千艳丽的少女埋骨于荒凉的丛莽,是多么惊心动魄。“艳质”、“荒楚”对比强烈,是诗人刻意之笔。
下二句进一步拓展,更深地写出了无辜宫女的悲剧。她们身着盛装华服入葬,这服饰与躯体千年来也已在地下化为尘土。“蹋作土”,一个“蹋”字真令人感慨系之:吴公台上的行人,又有谁还知道下面葬着一群天地灵秀孕育出而为炀帝荒淫所害的丽人呢?精美的宝钿罗帔却是青春的桎梏,至死仍不放松其禁锢,那些本是天真活泼的女孩子与之同葬共朽,适足以见出她们是帝王骄奢淫逸的牺牲品。但历史的悲剧此后仍在重演,无辜者仍在受到摧残,诗人只能一掬悲悯之泪而已。
下面二句换韵,诗人感慨道:邗江春水依旧碧波荡漾,而昔日隋炀帝巡游的如云锦帆早已不复存在;历经人世沧桑,绿杨城郭的枝枝叶叶也逐渐稀疏零落。当时是“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李商隐句),如今则是“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杜牧句),这是一层古与今对比;邗江春流与芜城稀枝又是一层今与今对比。两重对比可谓曲尽其妙,一种兴亡之感油然而生。
最后,诗人以嘲讽的语气写出炀帝(实际上代表了所有的昏君)荒淫奢靡生活的最终破灭。以萧娘暗指萧后,除了姓相同外,还因唐徐凝《忆扬州》诗有“萧娘脸薄难胜泪”之句,使萧娘颇与扬州有关连。据史书记载,萧后虽深得杨广宠爱,但见帝失德,曾作《述志赋》以自寄,不是助纣为虐者;诗人只是借写萧后以讥刺炀帝,使后半的婉而多讽与前半的直而饶悲互为映衬,收相得益彰之效。隋炀帝寻欢作乐之处渺不可寻,惟见乡间蝴蝶翩翩飞舞——二句机杼一如李白《越中览古》“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不过慨叹中更增添了嘲讽。
《晚晴簃诗汇》评汪琬诗有“古体圆融流亮”之说,证以上诗,确非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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