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写作《细节描写的运用》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细节描写

细节描写就是对描写对象的细部进行精细的、具体的描写。细节是文学作品中描写人物形象、事物状态、社会环境和自然景物的最小的组成单位。

文学作品中的人物、事件与环境等要构成生动完整的故事及引人入胜的意境,都离不开细节描写。作品通过真实、独特生动、可感的典型细节的描写,能够避免空泛的说教与平铺直叙的表述;能够鲜明、形象地突出人物性格,丰富人物形象;能够生动、有效地连接故事情节,构成人物关系;能够烘托环境气氛,渲染人物情态,增加作品的形象性与生活气息。细节描写在整个文学作品中,虽属“一枝一叶”,但没有必要的足够支撑的枝叶,作品的“主干”就十分难看了。可以说,没有细节描写,就没有完美的文学作品。

细节描写的对象极为广泛,世态百象、日常生活的琐事、人物的容貌衣着及言谈举止、社会环境的一隅、自然界中微妙的现象都可以作为细节运用。但作为一篇作品中的细节,则要根据立意的需要和特定人物的表现和特定事物的发展需要来选择。善于选择、描写细节,即便是一举手一投足的微小动作,也可以凸显人物的形象和性格。如契诃夫《磨坊外》中的一个细节描写:

“妈!”他叫道。

老太婆怔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磨坊主人匆匆忙忙地把手伸进衣袋里去,拿出一个大皮夹子来……

“哪,这是给您的……”他含含糊糊地说,从皮夹里拿出一小把钞票和银币,“拿去吧!”

他手里卷着那把钱,揉搓着。不知什么缘故,他回头看了看修士们,然后又揉揉那些钱。票子和银币从他的手指中间漏下去,一个连着一个的回到皮夹里,只有一枚二十戈比的钱币还留在他的手里……磨坊主人瞧着它,用手指头摸一摸,然后嗽了嗽喉咙,脸涨得发紫,把那个钱递给他母亲了。

(选自契诃夫《装在套子里的人》,汝龙译,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

作者在这里选用“一个皮夹”这一生活细节,通过对磨坊主取钱时的搓、漏、瞧、摸的几个小动作描写,入木三分地揭露了这个人物冷酷而又吝啬的卑劣灵魂和丑陋形象。

再如鲁迅《阿Q正传》中描写阿Q在刑场上画圈的细节,寓意也是十分深刻的。作者以幽默、夸张的手法,刻画了阿Q时而自尊自大,时而自轻自贱的性格特征。阿Q在处决他的行状上画押,还要为圈儿画得不圆而懊恼。不过,这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的羞愧,他很快又想道:“孙子才画得很圆的圆圈呢。”于是他在精神上又获得了“胜利”。

大堂的情形都照旧。上面仍然坐着光头的老头子,阿Q也仍然下了跪。

……

于是一个长衫人物拿了一张纸,并一支笔送到阿Q的面前,要将笔塞在他手里。阿Q这时很吃惊,几乎“魂飞魄散”了:因为他的手和笔相关,这回是初次。他正不知怎样拿;那人却又指着一处地方教他画花押。

“我……我……不认得字。”阿Q一把抓住了笔,惶恐而且惭愧地说。

“那么,便宜你,画一个圆圈!”

阿Q要画圆圈了,那手捏着笔却只是抖。于是那人替他将纸铺在地上,阿Q伏下去,使尽了平生的力气画圆圈。他生怕被人笑话,立志要画得圆,但这可恶的笔不但很沉重,并且不听话,刚刚一抖一抖的几乎要合缝,却又向外一耸,画成瓜子模样了。

阿Q正羞愧自己画得不圆,那人却不计较,早已掣了纸笔去,许多人又将他第二次抓进栅栏门。

他第二次进了栅栏,倒也并不十分懊恼。他以为人生天地之间,大约本来有时要抓进抓出,有时要在纸上画圆圈的,惟有圈而不圆,却是他“行状”上的一个污点。但不多时也就释然了,他想:孙子才画得很圆的圆圈呢。于是他睡着了。

(选自鲁迅《阿Q正传——鲁迅小说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5年版)

“画圈”的细节将阿Q愚昧的自欺欺人的性格和悲剧命运的表现发挥到了极致。这样的细节过目不忘,它不仅令人心灵震颤,更发人深省。

文学史上大量事实证明,对生活细节进行恰如其分的描写,既能形象、生动、鲜明而逼真地再现事物的种种特征,有利于典型环境的创造和揭示,又能自然、贴切、细微地反映人物的习惯、意志、爱好、情绪、气质和内心活动,有利于人物形象的塑造、个性特征的显示,增强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描写细节没有固定不变的方式。生活的丰富性、生动性决定了细节的丰富多彩;而描写手法的千变万化,也使细节描写各具特色。能否写好细节,关键在于作者是否对生活具有敏锐细致的观察力以及是否具有准确的、生动的描写能力。

对细节的描写,应做到典型、真实。所谓典型,是指所描写的细节,具有广泛的代表性,能够通过个别、细小的事物,反映一般与全貌,由现象揭示本质。所谓真实,就是要自然地反映事物的本质、特征和事物发展的必然性,不违背事理。只有典型、真实的细节描写才有利于表现人物性格的形成、情节的发展、环境气氛的渲染,也才有利于作品意旨的表达。

要注意的是,细节描写不能流于繁杂琐碎。多余的细节往往会冲淡作品的立意,影响作品的完整性和艺术性。细节描写必须符合作品立意的需要。

【原典阅读】

灯蛾埋葬之夜

郁达夫

神经衰弱症,大约是因无聊的闲日子过了太多而起的。

对于“生”的厌倦,确是促生这时髦病的一个病根;或者反过来说,如同发烧过后的人在嘴里所感味到的一种空淡,对人生的这一种空淡之感,就是神经衰弱的一种征候,也是一样。

总之,入夏以来,这症状似乎一天比一天加重;迁居之后,这病症当然也和我一道地搬了家。

虽然是说不上什么转地疗养,但新搬的这一间小屋,真也有一点田园的野趣。季节是交秋了,往后的这小屋的附近,这文明和蛮荒接界的区间,该是最有声色的时候了。声是秋声,色当然也是秋色。

先让我来说所以要搬到这里来的原委。

不晓在什么时候,被印上了“该隐的印号”之后,平时进出的社会里绝迹不敢去了。当然社会是有许多层的,但那“印号”的解释,似乎也有许多样。

最重要的解释,第一自然是叛逆,在做官是“一切”的国里,这“印号”的政治解释,本尽可以包括了其他种种。但是也不尽然,最喜欢含糊的人类,有必要的时候,也最喜欢分清。

于是第二个解释来了,似乎是关于“时代”的,曰“落伍”。天南北的两极,只叫用得着,也不妨同时并用,这便是现代人的智慧。

来往于两极之间,新旧人同样的可以举用的,是第三个解释,就是所谓“悖德”。

但是向额上摩摸一下,这“该隐的印号”,原也摩摸不出来,更不必说这种种的解释。或者行窃的人自己在心虚,自以为是犯了大罪,因而起这一种叫作被迫的Complex,也说不定。天下太平,本来是无事的,神经衰弱病者可总免不了自扰。所以断绝交游,抛撇亲串,和地狱底里的精灵一样,不敢现身露迹,只在一阵阴风里独来独往的这种行径,依小德谟克利多斯Robert Burton的分析,或者也许是忧郁病的最正确的症候。

因为背上负着的是这么一个十字架,所以一年之内,只学着行云,只学着流水,搬来搬去的尽在搬动。暮春三月底,偶尔在火车窗里,看见了些浅水平桥,垂杨古树,和几群飞不尽的乌鸦,忽面想起的,是这一个也不是城市,也不是乡村的界线地方。租定这间小屋,将几本丛残的旧籍迁移过来的,怕是在五月的初头。而现在却早又是初秋了。时间的飞逝,实在是快得很,真快得很。

小屋的前面左右,除一条斜穿东西的大道之外,全是斑驳的空地。一垄一垄的褐色土垄上,种着些秋茄豇豆之类,现在是一棵一棵的棉花也在半吐白蕊的时节了。而最好看的,要推向上包紧,颜色是白里带青,外面有一层毛茸似的白雾,菜茎柄上,也时时呈着紫色的一种外国人叫作Lettuce(英语,意味“莴苣”)的大叶卷心菜;大约是因为地近上海的缘故罢,纯粹的中国田园也被外国人的嗜好所侵入了。这一种菜,我来的时候,原是很多的,现在却逐渐逐渐的少了下去。在这些空地中间,如突然想起似的,卑卑立着,散点在那里的,是一间两间的农夫的小屋,形状奇古的几株老柳榆槐和看了令人不快的许多不落葬的棺材。此外同沟渠似的小河也有,以棺材旧板作成的桥梁也有;忽然一块小方地的中间,种着些颜色鲜艳的草花之类的卖花者的园地也有;简说一句,这里附近的地面,大约可以以江浙平地区中的田园百科大辞典来命名;而在这百科大辞典中,异乎寻常,以一张厚纸,来用淡墨铜版画印成的,要算在我们屋后矗立着的那块本来是由外国人经营的庞大的墓地。

这墓地的历史,我也不大明白,但以从门口起一直排着,直到中心的礼拜堂屋后为止的那两排齐云的洋梧桐树看来,少算算大约也总已有了六十几岁的年纪。

听土着的农人说来,这仿佛是上海开港以来,外国最先经营的墓地,现在是已经无人来过问了,而在三四十年前头,却也是洋冬至外国清明及礼拜日的沪上洋人的散步之所哩。因为此地离上海,火车不过三四十分钟,来往是极便的。

小屋的租金,每月八元。以这地段说起来,似乎略嫌贵些,但因这样的闲房出租的并不多,而屋前屋后,隙地也有几弓,可以由租户去莳花种菜,所以比较起来,也觉得是在理的价格。尤其是包围在屋的四周的寂静,同在坟墓里似的寂静,是在洋场近处,无论出多少钱也难买到的。

初搬过来的时候,只同久病初愈的患者一样,日日但伸展了四肢,躺在藤椅子上,书也懒得读,报也不愿看,除腹中饥饿的时候,稍微吸取一点简单的食物而外,破这平平的一日间的单调的,是向晚去田塍野路上行试的一回漫步。在这将落末落的残阳夕照之中,在那些青枝落叶的野菜畦边,一个人背手走着,枯寂的脑里,有时却会汹涌起许多前后不接的断想来。头上的天色老是青青的,身边的暮色也老是沉沉的。

但在这些前后没有脉络的断想的中间,有时候也忽然大小脑会完全停止工作。呆呆地立在田野里,同一根枯树似的呆呆直立在那里之后,会什么思想,什么感觉都忘掉,身子也不能动了,血液也仿佛凝住不流似的;全身就如成了“所多马”城里的盐柱;不消说脑子是完全变作了无波纹无血管的一张扁平的白纸。

漫步回来,有时候也进一点晚餐,有时候简直茶也不喝一口,就爬进床去躺着。室内的设备简陋到了万分,电灯电扇等文明的器具是没有的。月明之夜,睡到夜半醒来的时候,床前的小泥窗口,若晒进了月亮的青练的光儿,那这一夜的睡眠,就不能继续下去了。

不单是有月亮的晚上,就是平常的睡眠,也极容易惊醒。眼睛微微的开着,鼾声是没有的,虽则睡在那里,但感觉却又不完全失去,暗室里的一声一响,虫鼠等的脚步声,以及屋外树上的夜鸟鸣声,都一一会闯进耳朵里来。若在日里陷入于这一种假睡的时候,则一边睡着,一边周围的行动事物,都会很明细的触进入意识的中间。若周围保住了绝对的安静,什么声响,什么行动都没有的时候,那在假寐的一刻中,十几年间的事情,就会很明细的,很快的,在一瞬间展开来。至于乱梦,那是更多了,多得连叙也叙述不清。

我自己也知道是染了神经衰弱症了。这原是七八年来到了夏季必发的老病。

于是就更想静养,更想懒散过去。

今年的夏季,实在并没有什么太热的天气,尤其是在我这一个离群的野寓里。

有一天晚上,天气特别的闷,晚餐后上床去躺了一忽,终觉得睡不着,就又起来,打开了窗户,和她两人坐在天井里候凉。

两人本来是没有什么话好谈,所以只是昂着头在看天上的飞云,和云堆里时时露现出来的一颗两颗的星宿。

一边慢摇着蒲扇,一边这样的默坐在那里,不晓得坐了多久了,室里桌上的一枝洋烛,忽而灭了它的芯光。

而人既不愿意动弹,也不愿意看见什么,所以灯光的有无,也毫没有关系,仍旧是默默地坐在黑暗里摇动扇子。

又坐了好久好久,天末似起了凉风,窗帘也动了,天上的云层,飞舞得特别的快。

打算去睡了,就问了一声:

“现在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

她立了起来,慢慢走进了室内,走入里边房里去拿火柴去了。

停了一会儿,我在黑暗里看见了一丝火光和映在这火光周围的一团黑影,及黑影底下的半边她的苍白的脸。

第一枝火柴灭了,第二枝也灭了,直到了第三枝才点旺了洋烛。

洋烛点旺之后,她急急地走了出来,手里却拿着了那个大表,轻轻地说:

“不晓是什么时候了,表上还只有六点多钟呢?”

接过表来,拿近耳边去一听,什么声响也没有。我连这表是在几日前头开过的记忆也想不起来了。

“表停了!”

轻轻地回答了一声,我也消失了睡意,想再在凉风里坐它一刻。但她又继续着说:

“灯盘上有一只很美的灯蛾死在那里。”

跑进去一看,果然有一只身子淡红,翅翼绿色,比蝴蝶小一点,但全身却肥硕得很的灯蛾横躺在那里。右翅上有一处焦影,触须是烧断了。默看了一分钟,用手指轻轻拨了它几拨,我双目仍旧盯视住这扑灯蛾的美丽的尸身,嘴里却不能自禁地说:

“可怜得很!我们把它去向天井里埋葬了罢!”

点了灯笼,用银针向黑泥松处掘了一个圆穴,把这美丽的尸身埋葬完时,天风加紧了起来,似乎要下大雨的样子。

拴上门户,上床躺下之后,一阵风来,接着如乱石似的雨点,便打上了屋檐。

一面听着雨声,一面我自语似的对她说:

“霞!明天是该凉快了,我想到上海去看病去。”

一九二八年八月作

(选自郁达夫《郁达夫文集》,当代世界出版社,2010年版)

◎思考练习题

1.人物描写包括哪些方面的描写?

2.你认为人物描写应侧重在哪方面?

3.为什么说行动描写是塑造人物的重要手段?

4.为什么要强调对人物语言的描写必须个性化?

5.心理描写有哪些表现方式?

6.社会环境描写对文学作品的人物塑造有何作用,试举例说明。

7.自然环境的描写对文学作品的写人写事有什么作用?

8.细节描写在文学作品中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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