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马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作者: 杜定国 【本书体例】

慵讷居士

慵讷居士,清道光时人,真实姓名,生卒年月,生平事迹均不详。此人对历代志怪小说有一定研究,喜欢搜集异闻奇事。著《咫闻录》十二卷(共245篇),成书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专门谈神说怪,述异猎奇。用文言体写成,精炼凝洁,长于叙事,故事生动完整,人物描摹传神。篇章结构,叙事写人受《聊斋志异》影响显著。

响马者,山东路上跨马带铃、自作暗号之跖也。人多侠气,服甚豪华,莫辨其非,难识其歹,图财于至秘,谋命于无形。

昔有布客驮本独行,往来齐鲁间已有年矣。一日薄暮,见少年驱车而至,面黄似病。同行入店,食,邀布客共之,银则自出。布客见其慷慨挥霍,行则并驱,宿则同居。数日,路遇四五人,相貌魁梧,少年认为同里富室子弟入京应试者。同伴行止,调笑喧哗。布客欣欣得意,以为此次途中,可无吊影叹孤矣!又历数日,复有客六七人,雕车肥马,服甚华丽。途遇少年,停骖顾问,和愉之色形于面。布客问,少年曰:“予之姻娅也,欲往密云一带贩棉花耳。”亦聚为伴。又过数日,至半路山中,风雨凄其,车不能进,马亦难驱,同投小店宿焉。

是夜三更,店主见客房中灯火煌煌,照透窗寮。从隙相窥,布客卷帐独睡于床,诸客围烛踞坐于地,轻声低耳,不知所谈何事。店主呼曰:“诸客何不安寝?明早辨色可行也!”诸人答以即欲睡也。旋,店主腹疼如厕,仍从窗隙窥之,灯已灭矣。厕中,闻大叫一声,回复问之,寂然无人答应。店主以为客梦中颠倒之声也,亦不为意。迨鸡止啼而天将曙,客皆起身。店主查点出客,入店内少一。曰:昨宵入客共十四人,今出何十三也?必有其故。拦而穷追,诸客曰:“尔老眼昏花也,齐足而进,齐足而出,少之者谁乎?”店主不能应。即上车去。店主细想昨夜之异,报于捕役,通于地保,白于乡邻。入观其室,并无踪迹。回还审视,板扉有指头血印三点。店主曰:“诸客悉是盗也,盍执之?”于是各持械出追。盗犹抵拒,已伤二人。捕役集居民数百,聚于巷之隘口,同声齐集,围而擒之,一无遁逸。得其车马,搜其身,各有布包,启视则一段血肉。检其行李,各携一团湿灰,惊送之官,一讯而服。佥供少年为绿林之魁,稔知布客负重赀,独自往还。约盗先后聚集僻店,杀其身,解其体,以灰醃(yān淹)之,不致血溢。分携其肉,藏带于身,掷之静密坑中,以掩其迹。初不虞(yú与)店主之疑而查也。官得其情,置诸盗于法,埋布客之骨肉而赏其店主焉。

卫秋桥自晋远来,闻诸老于风尘者,转述此事。时,予疟疾复发,困顿欲睡。秋桥遽去,惊叹久之,惜此事忘问在于何时,在于何地。细想盗薮,疑在阳谷寿张东阿滕峄之间,故略而记之,以为东西作客者,使之阅此,而留心于跋涉焉。

(选自《咫闻录》卷二)

响马,是山东路上那些骑马带铃、自有暗号的盗贼。这些人多侠义豪爽,衣着非常豪华,使人们看不透其假象,识不破其歹徒真面目。他们用最秘密的手段谋人财物,在不露形迹之中害人性命。

从前有一个贩布的客商,独自带着本钱在齐鲁间往来贩布已经多年了。一天傍晚,见一个少年驱车而来,脸色发黄,好象有病。他们同到了一家客店,吃饭时,少年邀请布客一起吃,而他自己出钱。布客见他慷慨大方,于是,便和他同行同宿。几天后,在路上遇到四五个人,都身材魁梧,少年说他们是同乡富豪子弟进京应考的,就结伴同行,路上说说笑笑,热热闹闹。布客洋洋自得,以为这次路上可免除孤独寂寞之感。又过了几天,又有过路的六七人,雕车肥马,衣着打扮非常华丽。途中遇到少年人,就停下车马相问,脸上堆满和悦的笑容。布客问他们是谁,少年说:“这是我的连襟,想到密云一带贩棉花。”也聚在一起作伴。又过了几天,走到半路山中之时,下起了连绵细雨,车不能走,马也难于行路,就一同到一家小客店住宿。

当夜三更时分,店主见客房里灯火辉煌,把小窗子照得透亮。便从缝隙中往里看,只见布客卷着帐子独自睡在床上,其他客人则围着烛光伸着腿坐在地上,窃窃语,不知谈什么事情。店主喊道:“各位何不早一点歇息?明天一早,就可以赶路了”!那些人回答说马上就睡。没多久,店主肚子疼到厕所去,仍从窗缝中往里看,见灯火已经熄灭。在厕所里,店主听到一声大叫,又回来问询,屋里静悄悄地无人回答。店主以为是客人在梦中的喊叫,也没有在意。等到鸡叫过天将亮时,客人都起来了。店主查点出去的客人,发现比入店时少一人。心想:昨晚进店的客人共有十四人,今天出去怎么十三个人呢?其中必有缘故。于是就拦住客人追问。那些客人说:“你老眼昏花了吧,我们一起进店,一起出店,少了哪一个人呢?”店主回答不上来,那些人就上车走了。店主仔细回想昨晚的奇怪情况,就将此事报告捕役,通知地保,告诉街坊邻居。大家一起进入客人住过的房间查看,但并无可疑之处,于是就到处仔细观察,发现门板上有三点血指印。店主说:“那些客人都是强盗,何不抓住他们呢?”于是,大家各持器械出去追捕,强盗还进行抵抗,并打伤了两个人。捕役召集居民几百人聚在胡同的险要处,齐心协力,将他们包围抓获,没有一个逃出去的。缴获了他们的车马,搜查他们的身上时,发现各有一个布包,打开一看,却是一块血肉,再检查他们的行李,各带了一团湿灰。大家很吃惊,把他们送到官衙,一审讯就认了罪。都招供说那个少年是强盗的头,熟知布客带有很多钱财独自经商,就约好盗贼们先后聚集在偏僻的小店,杀死布商,肢解他的尸体,用灰醃上,不让血溢出来,然后各带一块肉藏在身上,扔到僻静的沟中来消除痕迹,压根也没想到店主会怀疑,而被查出来了。官府弄清这个情况后,依法处置这伙强盗,掩埋了布客的尸骨,并奖赏了那个店主。

卫秋桥从山西来,在旅途中听那些老人们讲这件事向我转述。当时,我疟疾复发,困顿无力,昏昏欲睡。秋桥匆忙走了后,我惊叹很久,可惜忘记问清此事发生在何时何地。仔细推测盗贼聚集的地方,可能在阳谷、寿张、东阿、滕峄之间。所以,简单地记下了这件事,让东来西往的旅人读到此文后,在旅途跋涉中要格外当心。

(孔占奎译)

《响马》是一篇讲述强盗杀人越货故事的小说。作品中写的响马,并非啸聚山林,打家劫舍,风高放火,月黑杀人的强盗,而是一伙衣着华美、充满侠气、广布迷阵,杀人灭迹的残忍之徒。其行踪之诡秘,手段之高明,让人不好识破。因之,比一般的拦劫之徒更危险。作者的本意是让往来跋涉的行旅之人注意这些披着华丽伪装的坏人,但从中也可以看出清末社会的混乱,人情的险恶。

小说开篇用简洁笔墨介绍了这类强盗的特点,为整篇小说立纲。布商被害始末,乃为这篇小说的主体,作品紧扣“人多侠气,服甚豪华,莫辨其非,难识其歹,图财于至秘,谋命于无形”的响马特点,展开对主体情节的描写,来表现这类歹徒的阴险可怖。响马和布商在途中相识,次第巧遇结伙的过程,用的是实写手法,和《聊斋志异》中描写念秧结伙行骗的方式相类,尚不足显示这篇小说的特点。而旅店中杀害布商的情节描写却独出心裁,为小说的精彩之笔。此外,作者使用了避实就虚,明暗颠倒的手法,把响马杀人作案放在幕后,转换笔墨写店主的三更见闻。写店主的见闻,又避开刀光血影的恐怖场面,只写深夜中响马们围烛耳语和厕中听见的一声大叫,真是扑朔迷离,虚中又虚,暗中又暗。一场惨不忍睹的杀人过程在闪闪烁烁的第三者的感受中完成,在短暂的时间内结束。这既符合深夜作案不易被人看见的生活逻辑,又高度表现了这伙歹徒的老练和可怕。如果说这篇小说中有夸张的话,这个情节描写可算作最巧妙的夸张了。

但是,怎样揭开响马杀害布商之谜,怎样把情节推向高潮,却是这篇小说成败的关键。作者在关键之处安排了一个精细的店主,让一伙诡秘之徒栽在细心的店主手中,使小说的情节自然进入高潮,布商被杀之谜迎刃而解。响马黎明出店之时,巧言蒙骗、一哄而去,好象要远走高飞。但店主偏偏善于思考,恍然有悟,赶快“报于捕役,通于地保,白于乡邻”,一齐细查客房,发现了仅存门上的两个血指印,然后奋力合捕响马,通过审讯让其自述杀人灭迹之术,自然真实,把高度的生活真实和艺术真实巧妙结合起来,显示了这篇作品的另一个精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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