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宋生贵
那家伦
一
生在旷野,死在旷野。慷慨地把芬芳交付大地,无私地用色彩点染东风;
眠于草丛,立于草丛。只有阳光给它温暖,只有雨露给它滋润;
在雨露里孕成细蕾,在雷闪中吸吮光辉,在一个黎明时献给太阳万紫千红。
二
冬雪里,做过多少银色的梦;春风中,做过多少绿色的梦;烈日下,做过多少白色的梦……
然而,深深挚爱的是金黄的颜色:金黄的馨风,金黄的大地,金黄的果实,金黄的季节……
于是,只有金黄的秋天进入幻梦,才绽开动人的笑脸,捧献一腔深情,那么真挚,那么炽热,那么鲜美……
三
一夜的暴雨,浇湿了全身,一夜的大风,吹弯了腰肢,一夜的响雷,炸裂了绿叶。
“叮,咚!……”晨光里,滴落一点身上的水珠,随即挺起身躯,“叮,咚!……”
终于,又直直地挺立于艳阳下,还要开一朵特大特美的花卉,敬献给下一次风暴!
四
“天也没有多高啊!”呼唤一声,又长高了一寸;“地也没有多厚呵!”呼唤一声,再深扎一分。
十分得意中,以为攀上树梢就到了天空,以为根儿已经扎得很深……
谁知道长过树梢就失去依附,只好由树梢尖倒垂下来。那原来伸向蓝天的鲜花,仅能垂荡在空中……
人们置身自然,钟情自然,固然是首先领受其外在的形色风姿。可是,当自然风物一经成为人的牵思动情的审美对象,那么,更有魅力的便往往是其内在精神了。风物本身无情志,其精神总是在人的感受和发现中。正因为如此,一茎小草,可能给人带来一种人生的启迪;一个花蕾,可能给人传递一种生活的信息。而且,有时因人的主观情愫的培养和浇灌,小草也可能在心中生长得格外蓬勃,以至成为生命至关重要的大树。所以说,花鸟草木的世界有时也映照着人的世界。
那家伦的《花的世界》即不妨这样看。题为“花的世界”,但诗人却并非如忠实的鉴赏家或摄影师那样,录下或远或近的花野实景,也不象作工笔画的画家那样,去细细地描绘花的形色。而所表现的,是以独特的审美发现所获得的花的生命状态和内在品格。故,虽笔墨简约,可意味颇深。
第一节,通过写花的“生”与“死”、“醒”与“眠”,以及它们在与阳光、雨露、雷闪等其它自然物的感应相适之中,所表现出的自然旷达的生存状态和生命光彩。诗中写道:“生在旷野,死在旷野。慷慨地把芬芳交付大地,无私地用色彩点染东风;……在雨露里孕成细蕾,在雷闪中吸吮光辉,在一个黎明时献给太阳万紫千红。”这是生命的光华,是美的资质。诗人虽然没有对此再附任何赞美之词,但赞美之情已经浸透于字里行间。接着,第二节写花的执著:“只有金黄的秋天进入幻梦,才绽开动人的笑脸”;第三节写经受风雨摧残的花苗的坚韧风骨;第四节写攀附在树稍上,不知天之高地之厚而自鸣得意的花的轻狂。总之,在这里,花的世界亦如人的世界,是充满生机的,千姿百态的。当然,其间同样也是有美有丑。
诗人在四节诗中均未明确指出任何具体花名,这表明他并不是有意描写某一种花,而是在于写出几种不同的精神。每节诗都含蕴着一个象征性的内核,四节诗则共同构成了花的世界的象征——象征不同的精神品格。而且,若以花的世界而参照人的世界,花中见人,那么,其象征意味便自然向深广处延伸。
《花的世界》写的无拘无束,虚灵飘逸,其间任何过程铺叙和背景交代皆无,乃至连同所写花名都统统略去,恰如旷野里的野花卉,自自然然地长,星星点点地开。似乎诗作的艺术情趣即是汲取了表现对象的自然神韵。这样写,给读者留下的再创造的触发点多,空间也大。每人可以从这具有象征意义的“花的世界”开始,凭靠各自的审美经验和人生体验,去想象出各种各样的花,或各种各样的人。甚至,有的连同花的名目或人的名目都可以补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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