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曹增渝
叶灵凤
早晨的太阳从青纱的窗帏中射了进来。
他,一个二十一岁的美好的少年,一个走进跳舞场中能使许多女太太和小姐们都回首的少年——太太们是敢公开的指着他谈论,缄默的小姐却只好在心里向他微笑——正裹着一条洁白的被单在沉睡着。睡中甜静的脸上闪耀着青春的美丽和幸福的花儿。他没有受过艰难,也没有受过社会的冷待。艰难是不忍临到他这样美好的人的身上的,艰难不忍临到的人,社会也是不肯冷待的。
他是天之骄子,是幸福的宠儿。
快是他起身的时候了。应了太阳的要求,再过一刻,他就要起床了。小姐们是怎样注意她们的晨妆,他的晨妆正是小姐们的模范。胭脂,粉,眉墨,香水,他用尽所有人工的妆饰,来妆饰他天然的美。用人工妆饰了的天然的美,是能得着肉体的欢迎而同时又能使灵魂赞叹的。
“你是想诱惑她们么?”
“我是想使她们不敢向我诱惑。”
“这样你要寂寞了,从寂寞中你将要感到悲哀”。
“从悲哀中我将要感到我的安慰。”
“这样的安慰是没有灵魂的。”
“没有灵魂的肉体才是真实的肉体”。
这样,他,一个美好的少年,便开始他没有灵魂的生活,便开始他没有灵魂的生活的记载。
如果把叙事文学比作反映客观世界的一面镜子的话,那么包括散文诗在内的抒情文学则是照向外部世界的一盏灯。所以散文诗中对人的描写,不可能是全方位的性格塑造和心理透视,而只能是对人物的某种精神特征的体察和展现。
在《他》这篇散文诗里,叶灵凤就是这样做的。作品中所描绘的,是一个灵魂和肉体形成鲜明对比的美少年,是旧中国畸形的都市文化中结成的一个怪胎。
他的形象特征是分三个层次逐渐展示的。第一个层次是从他的睡态写起,写到他的美貌为何受到跳舞场中许多太太小姐们的青睐,写到他得到的骄宠和幸运。第二层进而写他起床后将要进行的化妆,写他如何用人工来妆饰他天然的美。第三层则以虚拟的对话揭示他的内心世界,通过他的自白展现他灵魂的虚无,从而使我们看到一种空有美丽的肉体而没有灵魂的人生,一种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方式。
作者的发现算不上深刻,然而都不无独特之处,这种畸形的生命形态毕竟不失为一种历史的见证和文化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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