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与诗歌
一日清晨,中年人郭姓在郊外闲步的时候,经过一个荒庙。他听得丁笃,丁笃,丁笃的声音,他站住脚,又听得里面念经的声音——“观世音菩萨……”。
他听了约一刻钟,正想要走,大门忽然打开。他望了一望,看见里面倒很清洁。佛庙准许任何人入内参观的——他就慢慢地,恭恭敬敬地走进去。
左边厢房内念经的声音已经停止,那位老和尚继续带歌带唱地道:“我见世间人,个个争意气。一朝忽然死,只得一片地——阔四尺,长丈二。汝若会出来争意气,我与汝立碑记。”
和尚虽老,声音甚亮。那个姓郭者,先听见丁笃声、念经声,后又听得歌声,不觉受了感动。他步入和尚所在的厢房中,先对他拱手,然后同他讲谈。据说,自从那天起,郭君虽然生性暴躁,也变成一个心静且信佛的人。
由此可知,和美的声调(包括诗歌与音乐)最能感动人心。古时希腊那位冷淡派的祖师瑟诺(Zeno),对于一切痛苦或快乐都不感兴趣,但是他也赞成音乐与歌唱。他说道:“声音是美的精华。”
非独有宗教性的声调,容易动心,就是普通的弹唱也是如此。旧时有旅行者,耳闻隔船女子(妓女)拨琵琶而唱道:“空有貌如花!嫁狂夫,负岁华——倩鹦哥一句一句把前生骂。悔当初念差,恨相逢是他!红颜薄命——敢怨谁家?只落得泪珠儿湿透了鲛绡的帕。”乐止了,歌停了——隐隐似有悲泣之声。继而隔船又拨琵琶而歌道:“枉自说多情!曾几时,又变更——倚栏干一节节向嫦娥问。奴心付与君,君负奴的心!相怜相爱——谁是知音?这就是女娲皇补不了终身的恨。”是时,那位旅行人也哭了。
这不是声调感人么?世界上没有听到好音调而不动心的人。我们听到军乐(鼓和喇叭)的时候,自己虽然是“笔衫”(捏笔杆穿长衫者之简称),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也勇气百倍,想加入队伍,同士兵们去攻打我们的敌人。
原载一九四四年七月二日《新中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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