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读精思、切己体察、虚心涵泳与有效评论——关于王晓静文学评论创作的对谈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熟读精思、切己体察、虚心涵泳与有效评论——关于王晓静文学评论创作的对谈

◎王晓静 王佐红

王佐红:我记得初识师姐时的情景,是和文学有关的交往。2007年秋天吧,我大学刚毕业,在《黄河文学》编辑部实习,师姐时在宁夏大学读研,写的一些散文和小说打印出来给我看,内容我忘了,但朴实、清新、素雅的感觉犹在。有一篇散文我很喜欢,记得顺手转给《银川晚报》的副刊编辑,在教师节那天发表了。

王晓静:是的,其实之前一直在写,但从未投稿,面对逐渐临近的不惑之年,很有恐慌感,写作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自然地随着心境的转变,更多把精力放在写作上。给你看的几篇小散文,就是那一时段的心情体验,你算是第一个读者。你推荐的小散文《别人的鲜花在心底绽放》发表时正值教师节,我就想,算是对我从事了十七年教育工作的一个祝福,当时很高兴。

王佐红:其实那时候,师姐已不算是文学青年了,是工作了一段时间后读的研。那个年龄才开始热衷于文学创作,看来文学是你的真爱。你是什么时候做起文学评论来的,具体我记不起来了。以前看到过你在各刊发表的一些评论文章,没承想2013年能结成为一个厚重的集子,所以编辑出版你的第一本评论集《梦断乡心又一程》,我当时是有点小惊讶的。时隔4年,这次又出版同样厚重的《落花有意染衣袖》,我感叹时光流去,在你这里落下了丰厚的评论收成。

王晓静:文学梦想起飞很早了,印象最深的是小学三年级,不知从家里怎么发现了一本繁体字的《聊斋志异》,连蒙带猜,读完了。那本书被我翻得破破烂烂,几乎都能背下来一些章节,从此有了当作家的梦想。后来看到一种说法,一本书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我确信是这本书改变了我的未来走向。

《梦断乡心又一程》这本文学评论集,是在宁夏大学读研这个阶段,因为教现当代文学的几位老师都是评论家,所以边学习边写作积累出来的。感谢你编辑出版了这本书,让我的文学梦落到了纸上。

王佐红:其实离不开一个词,热爱。对文学的热爱,其实也就是对生活的热爱。你的评论文章多数写宁夏作家的作品,与他们的文学交往中,在表达欣赏的同时,也表达着你的文学见解。

王晓静:读本土作家的作品,常有一种与他们交谈的感觉。因为相同的地域环境、生活习俗等,共同的空间较大。也正是这些作品,让我加深了对本土生活的发现与了解,有了这些真切的感受,评说的时候,传递内在的心声就会更容易一些。有些作家对我这种尝试式评论认可的原因正基于此。给梦也老师《祖历河谷的风》写诗评,他说,有好几个人写过这本书,看到我写的,有一种想拿出来与别人分享的激动,于是就发到报纸上。正是这样的鼓励,让我充满信心地往前走。

王佐红:我有一个简单的问题?为什么是文学评论?我最初觉得你擅长写散文,女性对生活美的发现与保持纯洁心灵情感的那类。

王晓静:正如你所言,就是这样的心境。之前一直在写散文,而且觉得写散文特别有感觉。重回宁夏大学读研的时候,一次在图书馆里发现了郎伟老师《负重的文学》,连续读了三遍,对评论作品的写作有点明白了,然后给几位老师写了他们著作的读后感,这是我评论写作的起点。

王佐红:你从身边的人学起,体现出朴实本分的问学路径,有意义。你的两本文学评论集书名都挺散文化的,“梦断乡心又一程”“ 落花有意染衣袖”,我开始觉得这样的标题不适合做评论集的书名,显现不出学理深度与治学严谨,与你有多次的碰撞后,还是接受了你的执着,发现你是坚持要用一种优美诗意的情怀写评论的。

王晓静:因为写散文的缘故,给自己评论写作的定位就是“散文化感发”,其实这是个问题,有几位老师提出疑问的同时又给予鼓励,正是这个问题,又解决了我的问题,既抒发了散文写作的情怀,又表达了评论欣赏的感受,两者兼得,实现了评论为创作之一的目的。

王佐红:你的评论文章不见得先锋、深刻、广博,但处处体现出来对作家诗人作品的深度消化,是我赞许的,其实就是熟读精思。当前评论界普遍存在脱离文本、故弄玄虚、用西方的一星半点的文艺理论妄为生硬地裁剪中国当代的文学创作现实的问题。你始终在贴着文本,用自己的学识与经验感受阐发作品。此之难得。

王晓静:古人有“文如其人”之言,我常常不是在看作品本身,而是透过作品看人的内心深处,那些干扰着内在平静的因子。那些游离的“原子”在作品中是一种鲜活的存在,并不想给它界定什么,而是观察到它的状态,写出感受。我看重的是作品中那些触动心灵的因子,因此而产生的同频共振效应。评论写作是需要理论支撑的,也常读理论书,《梦断乡心又一程》中一些文章的写作,也试图运用理论作支撑,但很快发现这样的生搬硬套毫无意义,就放弃了。觉得没有消化成自我的理论会限制阅读作品时引发的敏感反应。

王佐红:你的评论是有效的。当前文学评论的有效性实现不好主要是因为较为普遍地存在过度阐释的情况,没有有效地有质量地触及文本,一些论文自说自话,自圆其说,自我陶醉,忽视了巨大的中国当代文学文本资源。有些文章通篇从理论介绍开始,偶尔提及一下文本,略作靠拢便又回到了自己的理论框架里去,不像传统文论中的“笔记体的诗话和词话”“评点”“选本批评”等方法是紧紧依靠文本的。有些评论家其实不明白文学理论和文学评论是有联系但又有区别的,前者重在学科研究,后者重在创作阐发。

王晓静:你提及的这些情况,在理论研究或者学术课题写作的人中普遍存在。古代文论的一些精品佳作,在文艺理论课上,孙纪文教授都讲过,提及的作品当时也都认真阅读过,这应该是写评论最早的灵感源泉。诗话和词话,今天看来,真是诗的余韵,或者词的尾声。把凝练的诗抖成松散的状态,还用那么优美的语言,我们今天无法望其项背。现在有时还读这些经典之作,每每赞叹其博大精深,如朗伟老师经常说的“一口深井”。如果逆流追溯,优秀传统文化的积淀,当是每个人血液中遗传下来最本质的颜色。你说的“有效”,也正是明确的写作目的。如果评论只是评论家和作家的自说自话,双方不能平等有效对话,不能产生互动效应,不能搭建起联系的桥梁,就不能发挥出评论鼓励或者批评的作用。

王佐红:这其实与中西方各自的文学传统有关系。西方的文学里,作家与评论家是两个不同的职业,交叉甚少,评论家通过科学的眼光与手段审视和剖析文学艺术,进而构建出科学、准确、严密的批评体系,自有其学科价值。而中国文学传统里几乎没有纯粹意义上的评论家,《典论·论文》的作者曹丕、《二十四诗品》的作者司空图,《文赋》的作者陆机,《沧浪诗话》的作者严羽,《人间词话》的作者王国维,无一不是作家型的批评家。所以中国传统文学批评一般不会存在过度阐释的情况,评论家与作家二者融合为一,能充分实现有效意义。你是有创作实践的,所以能做到切己体察,与作家融通。

王晓静:西方文学作品也读,包括作品与理论,很值得借鉴和学习,为我们提供更多更新的阅读和思考的视角。但我们面对的是自身所处的传统又现实的文化环境,得承认是近因效应在起助推作用,有一些人弱化了自信。我喜欢写作,在自己想写好的时候就学习别人的作品,这个过程中写了对他们作品的感发,依靠的还是自己上学与教书时候积累的文学底子,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吸收更多一些。确实发现有写作经验的人对别人作品的评说更入内一些。

王佐红:读你的两本书,能感觉到你是有内在自信的。从你的两部评论集的名字看,你也是喜欢古代文学的,尤其是词。

王晓静:对,古典诗词韵味悠长,是传统文化中的精华,最能表达人的情绪和感情。任何时候读都会被古人的情怀感染。《梦断乡心又一程》的书名,是读《纳兰词》时写的读后感的题目,孙纪文教授提出单独拿出来作书名很好,也正符合了我的心愿。《落华有意染衣袖》也是一篇评论作品的题目,后来确定为书名,也请教了几位老师,他们提出了不同意见,认为每一本书,都是作者自己独特的产物,如果与自己的心愿无关,那有何意义,也鼓励我坚持自己的心愿。还要感谢你的鼓励。所以用这个繁复的名称,是经过思考的。

王佐红:谈一个较大且时尚的话题,如何理解文化自信对评论的提升作用。

王晓静: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首先因为有父母的爱而逐渐获得自信;其次,有温暖的家园和周围的环境,让我们在熟悉中逐渐增加了胆量;最外围的就是我们生活的国家和社会给我们提供了安全感,这种特质的、心理的安全感就来自文化传承中积淀下来的根脉,使我们能够不惧外,而内心安稳。这就是文化自信从远古最深层的血源关系中输送的营养。我们的自信来自哪里呢,就来自这种最原始、最踏实的代代传承与现实社会。对写作来说,也许某种程度上,就像农民耕作一样,种什么,怎么种,如何收,纯属你自己的人情感,评论写作并无二致。当你以人为本,关心人以及人本身的精神需求,就理解了作者和他的作品,人文关照就会更多一些。你所说的文化自信我更愿意说的是文学的自信,中国古代文学的辉煌成就自不必说,各文体都是既具开创性又达巅峰的,跟希腊等欧洲文学的荣耀各有风骚。近代以来突破古汉语束缚的现当代文学一脱胎就迅速成熟,体现了我们文学包容俱新的强大能力,这些背后都是自信在起作用。中国作家其实都在无意识中秉承了这种自信,但这种自信没有自觉自强起来,如果不能及时唤醒,会有彻底丢失的风险。

王佐红:你的自信也感染了我,我们只有坚定文化、文学自信,在学习西方文学理论的同时,尤其竭力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文学评论中汲取营养,坚持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的批判理性,深入当代中国社会生活,才能创作出更好的中国当代文学,催生出更好的中国当代文学评论。

王晓静:是这个道理。“当代中国生活”是作家创作的出发点,也是归属地,创作和评论如鸟之双翼,共同构成当代文学这个整体。创作的灵感源于人们创造和经受的丰富多彩的生活,作品最终也是要回到民众中去,才有意义和价值。创作与生活无关、与人无关,那就成为孤立的封闭的东西了,可能会被冠以“高大上”的美名,但是“高大上”的读者有多少呢。以普通百姓的现实生活为中心,为主角,作品才会充满人性的温暖,那些像空气和水、阳光一样的存在,就是文学温暖人心的力量。

王佐红:这些年来我国当代文学与评论受“欧风美雨”的巨大洗礼,尤其是文学教育方面全面接受西方模式后,以西方为宗,学习接受的时候逐渐放弃了中国传统文论的创新性发展与创造性转化,进而失去了能力与自信,也失去了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实践的观点与批判理性,没有了理直气壮,造成当前文学创作与评论不同程度出现问题。

王晓静:前些年一些人在线上线下大肆宣扬西方价值独尊,全面否定中华文化和东方文艺精神。我常在想,那些奉西方理念独尊的宣扬者,到底是生活在西方,还是中国,跟在别人之后亦步亦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种宣扬就是为了让中国人产生心理上的自卑,什么都不如西方,用西方那一套覆盖和遮蔽我们与生俱来的物质和精神底蕴,真感觉愤怒和压抑。从十八大到十九大,中央提出文化自信、文化自觉,像有了空气过滤器,净化了整个社会风气,开始回归优秀传统文化给予我们的自信和底气。这是对的,别人的理念再先进,与我们中国普通百姓的生活没啥直接关联,况且先进也是相对的。特别佩服中国农民,他们是最坚忍顽强的生活创造者,与土地一样厚实,这是中国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发展的基石。

王佐红:你有此认识,体现了注重实际、深入思考、自我清醒与民族情怀,以这样的态度与能力认识历史、现实和文学,非常有益。

王晓静:谢谢你的肯定,是我不自觉的选择。

王佐红:你到文联工作后,与许多作家诗人有了直接的交往,对你的评论有什么作用?

王晓静:有直接的助推作用。经常参加一些文艺活动,近距离了解他们的独特感悟,受到诸多启发,再看看文艺理论方面的解说,从以前单纯从作品中看人,到现在从人看作品,找准了二者最密切的联结点。特别是《落华有意染衣袖》中,一些艺术评论作品是直接获益的。

王佐红:创作和评论都处在永恒不居的发展动态中,在不断的实践中,二者在关系、效果、作用上不断地出现不同程度的问题,需要及时厘清归正、辨析相关问题。在我们的文学创作与评论实践中,能形成真正的良性互动的是很少数。

王晓静:作家和评论家自说自话,各有所长,又各见其短。互动和交流对双方都能产生启迪。有意思的是,研讨会上大家互动热烈,之后,又各沿着自己的轨道走了,交集和共鸣生发的作用较难有效适用。

王佐红:完美的沟通与实践修正还是困难的,惟其如此,努力才更有意义。作家交往肯定是有助于评论研究的,难就难在中国是一个人情大国,有时候当代评论会较为普遍地充满人情,充满过誉之词,充满“油腔滑调”,客观深入理性的评论话语偏少。你虽也多数在发现作品的积极价值,但保持着诚朴的风格,杜绝了所谓的“油腻”和“油腔滑调”,其实是你一贯的朴素风格使然。此亦难得。

王晓静:很欣慰你感觉到了自然和踏实。我认为写作和说话一样,虚了很不好。所以我曾在论文中探讨“文学评论的虚无感和无意义感”,来解决这个困扰自己的问题。

王佐红:你贴近文本的方法,深度消化的态度,从别人不愿意下功夫的地方着手的选择,优美诗意的情怀与阐发,都值得肯定。评论家所谓的清高是无用的。

王晓静:这一点还是在你的评论中读到的启发,评论即为创作。还有火会亮师兄一再对我强调,评论是一条独立的创作道路,不要认为只有创作才是创作,这都让我增强了写作的信心。

王佐红:我认为,要在没有风景处写作,人人共之的地方写不出有意义的东西。所以你能从别人不愿意下功夫的地方着手令我感叹,其实你评论的一些作家诗人并没有取得太高的成就,但你努力发现他们创作的价值意义,体现了虚心涵泳。此再难得。

王晓静:与自己的经历有关系。你推荐的稿子是我决心转向之后发表的第一篇作品,另一篇是石舒清老师推荐的。当时写的一些东西能否发表,没有投过,心里没底。有次去区文联给孩子报音乐考级,问到石舒清老师的手机号,给他发短信想请他指导。他当时就给我一个邮箱。过了一段时间,梦也老师打电话让我拿《朔方》样刊。那是2009年的第11期,发表了散文《一只掠过窗棂的鸟》。那个时候都没有见过两位老师,直到拿样刊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梦也老师,年底参加区文联年会才第一次见到石舒清老师。这些年深深地感谢他们对文学新人的无私帮助和提携。他们对我的文章时时指点,敦促我学习提高,那几年是感觉进步最快的阶段。所以,我写评论,不唯名家,更愿意为第一次出书的作者写点读后感,欣赏其优长所在,鼓励他们成长。因为,这也是我在写作成长道路上最真切的感受。

王佐红:其实批评的锋芒也得有一些。

王晓静:对的,我没有把自己的评论文章明确为批评作品,而是定位为读后感。阅读每一本书,都是我学习借鉴的过程。前有交代,我实践的是“散文化感发”。这也是大家读我评论文章的基本共识,更趋向于以作品为引子,延展出新的书写空间,既是为作者,同样是为我自己。后来,郎伟老师和孙纪文老师都指出要说出不足,才算完整。不足,其实是看得清的,以为优点写出来,不足就在空白处呈现着,不需要说得很明确。有时候担忧自己并未达到高于作品的审美程度,不能贸然说哪里不足,这会给作者造成困扰。

王佐红:你的第二本集子《落花有意染衣袖》有一些艺术评论,怎么做起这个了?

王晓静:如果说文学评论写作是因为在宁夏大学读研时,几位现当代文学老师都是从事评论专业的,不自觉地跟着学了一些,也算派上用场了。艺术评论则是来到文联后,工作需要,同时激发了兴趣,发现艺术世界的奥妙更有魅力,出现了自觉倾向,边学边写,既有挑战又充满趣味。

王佐红:其实艺术都是相通的,你边走边欣赏边沉入的人生很有意义。

王晓静:是,容易进入艺术评论的通道,很大一部分得益于文字功夫的训练,所以没有感到太大难度。但是学会欣赏艺术作品是真有难度的。以前看艺术类作品,有被一堵墙堵住的感觉,现在这堵墙无形中消失了,能看到内里隐藏更深的瑰宝,并且能恰当地表达出这种感受。当然,还是一些粗浅的感受吧。《信心铭》里有“一念万年”的说法,一念起,就是初心,在一个人的心性中,坚如磐石,一直延续下来,就有了收获。我坚守文学艺术的美好初心,继续为美好的一切发声、代言,感觉很值得。

王佐红:生活无限广博,文学无限深邃,探索没有止境,你继续出发的意义肯定存在。

王晓静:是的,意义肯定存在,至少完整了我们的灵魂和生活。

王晓静,著有评论集《梦断乡心又一程》《落花有意染衣袖》,现供职于宁夏文联。王佐红,著有评论集《精神诗意的唯美表达》、诗集《背负闲云》,现供职于黄河出版传媒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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