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魏六朝散文·陈琳·为袁绍檄豫州》原文鉴赏

《汉魏六朝散文·陈琳·为袁绍檄豫州》原文鉴赏

左将军领豫州刺史、郡国相守：²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³。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故非常人之所拟也⁴。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持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已，时人迫胁，莫敢正言⁵。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⁶。及臻吕后季年，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梁赵，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凌上替，海内寒心⁷。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⁸。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⁹。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¹⁰。父嵩，乞丐携养，因脏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¹¹。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慓狡锋协，好乱乐祸¹²。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13，续遇董卓，侵官暴国¹⁴。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¹⁵。故遂与操同咨合谋，授以裨师¹⁶。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¹⁷。至乃愚佻短略，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¹⁸。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¹⁹。被以虎文，奖蹙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²⁰。而操遂承资跋扈，肆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²¹。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之咎22。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²³。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24，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震，布众奔沮²⁵。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²⁶。

后会鸾驾反旆，群虏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²⁷。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曹，使缮修郊庙，翌卫动主²⁸。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²⁹，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³⁰。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受光五宗，所恶灭三族³¹。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寮钳口，道路以目³²。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³³。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³⁴。操因缘眦睚，被以非罪，搒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³⁵。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³⁶。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³⁷。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³⁸。而操帅将校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今圣朝流涕，士民伤怀³⁹。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⁴⁰。身处三公之位，面行桀虏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⁴¹。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⁴²。

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⁴³。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⁴⁴。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枭雄⁴⁵。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寇桀逆，拒围一年⁴⁶。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⁴⁷。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⁴⁸。尔乃大军过荡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质，争为前登，犬羊残丑，消沦山谷⁴⁹。于是操师震慴，晨夜逋遁，屯居敖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⁵⁰。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聘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⁵¹。雷霆虎步，并集虏庭，若举炎火以炳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⁵²?

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⁵³。其余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扬遗众，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痍，人为仇敌⁵⁴。若回旆方徂，登高岗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⁵⁵。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⁵⁶。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⁵⁷!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⁵⁸。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勗哉⁵⁹!

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而给与，强寇弱主，违众旅叛⁶⁰。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⁶¹。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⁶²。书到荆州，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⁶³。州郡各整戎马，罗落境界，举师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⁶⁴。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宣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逼之难。如律令⁶⁵。

【注释】 1这是陈琳代袁绍写的一篇征讨曹操的檄文。文中多方面揭露了曹操的凶残暴虐，目的在于让人们不要依附曹操，而应归顺袁绍。此文笔锋犀利，词彩飞扬，文气颇壮，是陈琳的一篇代表作。该文作于建安五年初。豫州：指利备。据《王国志·蜀志，先主传》，陶谦曾“表先主为豫州刺史”。该文的题目当是后人所加。2左将军：指刘备。刘备归曹操后，曹操曾推举刘备为左将军。领：指职务较高的官吏兼任较低的职务。郡国：乃古代行政区划名。汉代地方分为郡与国。郡直辖于朝廷，国分封于诸王侯。国中设有相的官职。3图危：考虑危难。制变：制定应变的措施。虑难立权：与“图危制变”意同，是互文见义。4以上三句是直接引用司马相如的原话，《史记·司马相如列传·难蜀父老》云：“盖世必有非常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拟，仿效，比拟。5曩：从前。强秦：指强大的秦王朝。弱主：指秦二世胡亥，赵高：秦时宦官。公元前210年，秦始皇死于沙丘，赵高与丞相李斯矫诏杀长子扶苏，立胡亥为二世皇帝，不久，赵高又杀李斯，自己为丞相，他独揽大权，生死由己。后来又杀二世胡亥，立子婴。子婴即位后，用计杀死赵高。6望夷之败：望夷，秦宫名。赵高杀胡亥于此。望夷之败即谓胡亥之被杀。世鉴：后代的前车之鉴。7这段话说的是这样的一个史实：在吕后的晚年，其侄儿吕产、吕禄专权，在内总领南北二军，在外统制梁赵之地(吕产为梁王，吕禄为赵王)权势倾国，无人能与之抗(事见《史记·吕太后本记》)。下凌上替：言下犯上，上渐衰，《左传·昭公十八年》：“于是平下凌上替，能无乱乎!” 8绛侯朱虚：指绛侯周勃、朱虚侯刘章。《史记·吕太后本纪》：“吕产、吕禄欲发乱关中，内惮绛侯、朱虚等，外畏齐、楚兵，……太尉(周勃)尚恐不胜诸吕，未敢讼言诛之，乃遣朱虚侯曰：‘急入宫卫帝。’朱虚请卒，太尉予卒千余人，入未央宫门，遂见产廷中。日餔时，遂击产。……辛酉，捕斩吕禄。”太宗：指汉文帝刘桓。周勃、刘章等铲平诸吕后，即迎代王刘桓，是为汉文帝。事见《史记·孝文本纪》。9王道兴隆：指王道教化兴旺隆盛。明表：明显的表征。10腾：指曹腾，东汉沛国谯人，字季兴。曹操祖父，宦官，顺帝时由小黄门升任中常侍，后来他与长乐太仆州辅等七人立桓帝有功，封费亭侯，升任大长秋，加位特进。左悺：东汉平阳人。桓帝时初为小黄门史。当时外戚梁冀专横，桓帝召集左悺、单超等人定计除之。事后，左悺升任中常侍，封上蔡侯。此后，左悺纵情恣肆，被司隶校尉韩演劾奏，畏罪自杀。徐璜：下邳人，桓帝时为中常侍。以诛梁冀功封武原侯。他恃宠骄横，天下谓之“徐卧虎”，但竟以恩荣终。饕餮(taotian)：恶兽名。钟鼎彝器多琢其形作为装饰。《吕氏春秋·先识》：“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后以之喻贪残。《淮南子·兵略》云：“贪味饕餮之人残贼天下，万人骚动。”放横：放纵恣意，横行霸道。11父嵩：指曹嵩，字巨高，夏侯氏之子，因养于宦官曹腾家，冒姓曹。史称“莫能审其生出本末”。乞丐携养：言从外人讨要来的孩子自己代养。五臣吕延济《注》曰：“操父嵩本夏侯氏之子，。腾无子，乞养之。丐，乞也。”因赃假位：指用不义之财来买官。《后汉书·曹腾传》：“(曹)嵩灵帝时货赂中官及输西园钱一亿万，故位至太尉。”舆金辇璧，输货权门：此言用车子载着黄金宝玉，送到那些执掌朝政的权臣家里。吕延济《注》曰：“舆、辇，车也。权，势也。灵帝时卖官，言嵩以车载贿宝，以输势门而官至太尉。”鼎司、重器：二者皆代指国家权力。李善《注》引郑玄《尚书注》曰：“鼎，三公象也。”鼎司，也指三公的职位。《后汉书·谢夷吾传》班固荐文：“诚社稷之元龟，大汉之栋甍。宜当拔擢，使登鼎司。”重器，古以之象征国家、社稷。《史记·伯夷传》：“(舜禹)功用既兴，然后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斯之难也!” 12赘阉遗丑：指赘于宦官家里的人(曹嵩)，遗留下来的丑类(即后代)。赘阉，或作“奸阉”。钱大昕曰：“奸，当作‘赘’。《汉书》如淳《注》：‘淮南俗卖子与人作奴婢，名曰赘子。‘操父嵩本夏侯氏为常侍曹腾养子，故云赘也。”懿德：美德。慓狡：轻疾、剽悍。慓，同“僄”。《后汉书·班固传》：“虽轻信与僄狡，犹愕眙而不敢阶”。锋协：或作“锋侠”，二者同。谓锐气特盛，似兵刃之锋利。李贤《注》曰：“锋侠言如其锋之利也。” 13幕府：将师在外的营帐。军旅无固定住所，以帐幕为府署，故称幕府。《史记·李广传》：“大将军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本文中指袁绍。董统：督导帅领。鹰扬：鹰之奋扬。常以喻威武或大展雄才。《诗经·大明》：“维师尚父，时为鹰扬。”本文中以喻威武雄壮的军队。扫除凶逆：此言消灭掉凶逆。凶逆：凶恶悖逆，此处指宦官。《三国志·袁绍传》云：“绍既斩宦者所署司隶校尉许相，遂勒兵捕诸阉人，无少长皆杀之。” 14董卓：东汉临洮人，粗猛有谋。灵帝时，为前将军，官至并州牧。灵帝死后，应大将军何进的征召到京师来诛杀宦官。事平之后，董卓自为相国，废少帝，弑何太后，立献帝淫乱凶暴，毒流朝野，袁绍、曹操等起兵征讨之。后被其义子吕布杀死。侵官：冒犯他人的职守。《左传·成公十六年》：“国有大任，焉得专之。且侵官，冒也;失官，慢也。”暴国：祸乱国家。15东夏：中国的东部。夏，中国的古称。《尚书·微子之命》：“庸建尔于上公，尹兹东夏。”瑕：玉的斑点，也泛指疵病，过失。16同咨合谋：共同商议，一齐行动。咨，征询，商量。裨师：偏师。17鹰犬之才：指只能供驱使奔走的人。可任：可以任用，充当。18愚佻短路：指愚昧轻佻，缺乏谋略。伤夷：指战场上受兵器的创伤。又作“伤痍”。《后当书·窦融传》：“迄今伤痍之体未愈，哭泣之声尚闻。”折衄：截断称为折，伤败称为衄，指败北。李贤《注》引《魏志》曰：“操引兵西，将据成皋，到荥阳汴水，遇卓将徐荣，战不利，士卒死伤多，操为流矢所中，所乘马被创。曹洪以马与操，得夜遁，又为吕布所败。19补辑：补救收集。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表，上表推荐。行和领互文见义，都是指高级官员兼任低级职务。《三国志·武帝纪》：“(初平)二年，太祖引兵入东郡，击白绕于濮阳，破之。袁绍因表太祖为东郡太守，治东武阳。三月，……青州黄巾众百万入兖州，……(鲍)信乃与州吏万潜等至东郡迎太祖领兖州牧。” 20虎文：李善《注》曰：“被以虎文，则羊质虎文也。《法言》曰：‘敢问质?曰：羊质而虎皮，见草而悦，见豺而战。’”可见李善认为虎文有讥讽曹操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之意，李善注非。虎文应是指虎文衣。《续汉志》曰：“虎贲将，冠鹖冠，虎文单衣。襄邑岁献织成虎文衣。”此处虎文和下面的“威柄”互文见义，意指官职，权力。奖蹙(cu)：谓奖励而劝成之。李善《注》曰：“蹙，成也。言奖成其威柄也。”冀：希望。秦师一克之报：春秋时，鲁僖公三十三年，秦穆公命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伐郑，被晋国先轸败于崤。活捉孟明视等三人，由于文赢的请求。晋襄公放了他们。孟明回秦国后，文公二年，再领兵伐晋，又败。但秦穆公对孟明信任不移，次年，复伐晋，渡河焚舟，晋人败退，封崤尸而还。秦国遂霸西戎。事见《左传》僖公三十三年、文公二、三年。一克，言终有一次克敌制胜。21承资跋扈，肆行凶忒：言曹操遂以袁绍给予的权力作为资本，横行霸道，任意胡作非为。凶忒，奸恶，凶慝。李善《注》引孔安国《尚书传》：“忒，恶也。”元元：指平民百姓。《战国策·秦策》一：“制海内，子元元。” 22边让：陈留浚仪人，字文礼。善属文，官至九江太守。初平中，曹操欲屈之，轻言诲曹，被杀。见《后汉书·文苑传》。枭悬：杀人之后而把他的头悬在木头上示众。妻孥：妻与子的合称。灰灭之咎：指灭门之罪。吕延济《注》曰：“操为兖州边让言议，颇侵于操，操杀让而族其家。故云灰灭也。” 23徐方：指徐州。躬：身。这里指曹操的军队。东裔：指东部荒远的地方。蹈据无所：指失去依靠，没有立足的根据地。24惟：思考，谋虑。强干弱枝“加强本削弱末的意思。比喻在政治上加强中央的权力，削弱地方的权力。五臣李周翰《注》曰：“干，本喻君也;枝，喻诸侯也。”《文选》班固《西城赋》曰：“盖以强干弱枝，隆上都而观万国。”且不登叛人之党：《左传·襄公元年》：“于是为宋讨鱼石，故称宋。且不登叛人也。”杜预《注》曰：“登，成也。”《文选》李周翰《注》曰：“登，成也;叛人，谓吕布也。言我欲强君而弱诸侯，故不成吕布之强也。” 25二句说的是这样的史实：曹操曾围吕布于濮阳，被吕布杀得大败，只得投靠袁绍，袁绍给曹操五千人马还取兖州。事见李善《注》引谢承《后汉书》。援旌擐甲：此言军队出征时的状况，将士们手持旌旗，身穿甲衣。奔沮：奔走败退。五臣吕向《注》曰：“沮，坏也。言绍闻操败，引军击布，破之，军众奔坏也。” 26方伯：一方诸侯之长。兖土：即兖州，今山东一带。大造：大成就。《左传·成公十三年》：“晋侯使吕向绝秦曰：‘……秦师克还无害，则是我有大造于西也。’”杜预《注》曰：“造，成也。言晋有成功于秦也。” 27鸾驾：帝王的车驾。此处以之代指汉献帝。反旆：出师归来。旆，军前大旗。董卓把汉献帝劫持到长安，后韩暹又将献帝迎还到洛阳。此指献帝重回洛阳。群虏寇攻：指众多的军阀互相攻击厮杀。北鄙之警：北方边远地区的军事警报。《三国志·袁绍传》上说，冀州牧韩馥把冀州让给袁绍，于是袁绍占有此州。李善《注》引谢承《后汉书》云：“公孙瓒非绍，立刘伯安，敛其众攻绍。”可知“北鄙之警”当是指公孙瓒进攻袁绍之事。匪遑离局：此言没有闲暇的时间离开自己的岗位。28此句所言之事未见史传，何焯所言应是正确的。何焯云：“绍不听郭图沮授之言，天子在洛阳，去邺甚近，不肯奉迎，乃为操所先。故檄中极意弥缝，然天下之人皆可尽欺乎!”翊卫动主：指辅翼保护汉献帝。29胁迁：逼迫迁都。汉献帝于建安元年七月回到洛阳。九月，曹操把献帝迁到许昌。“胁迁”事指此。当御：值班，当直，总管。五臣张铣《注》曰：“当御，谓万事自当理之，下令上知也。”张衡《西京赋》曰：“内有常侍谒者，奉命当御。”省禁：官署名。汉制，总群臣而听政为省，尚书、中书、门下各官署皆设于禁中，因称省禁。沿用既久，遂为官署名称。30卑侮：鄙视凌侮。坐领：安坐而任。三台：官名。汉因秦制，设置尚书为中台，御史为宪台，谒者为外台，合称“三台”。31五宗：五服以内的亲人。《后汉书·宦者传序》：“直情忤意，则参夷五宗。”三族：即父族、母族、妻族。《史记·秦记》：“法初有三族之罪。”《集解》曰：“张晏曰：‘父母，兄弟，妻子也。’如淳曰：‘父族，母族，妻族也，” 32显诛：明正典刑，处决示众。隐戮：暗中杀害。百寮：百官。寮，小窗，引申为同官，取斋署同窗之义，通“僚”。钳口：犹闭口，即受压制不能讲话。《淮南子·本经》：“今至人生乱世之中，含德怀道，拘无穷之智，钳口寝说，遂不言而死者众矣。”道路以目：形容国人慑于暴政，敢怒而不敢言。《国语·周语》上：“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开告王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33朝会：诸侯或臣属朝见君王，春见曰朝，时见曰会。从注27至此数句，言曹操独揽朝政，无法无天，肆意横行，致使群臣人人自危，不敢讲话，只能道路以目。34杨彪：后汉人，杨赐子，杨修父，其家四世三公。字文先，博习旧闻。熹平中征授议郎，献帝时拜为太尉。当时董卓专权，想用迁都来躲避山东诸侯的讨伐，杨彪极力反对。董卓遂免了杨彪的官职。董卓死后，重新起为太尉。郭汜、李催作乱时，杨彪尽全力保护献帝。但曹操非常忌恨他，遂诬之有大逆之罪。经孔融全力营救方才得免。曹丕称帝后，曾想拜为太尉，杨彪固辞。黄初中卒。《后汉书》有传。典历二司：指杨彪曾任过司空、司徒之职。《后汉书·杨彪传》称：“中平六年，代董卓为司空，其冬，代黄琬为司徒。”享国：本指帝王在位的年数，此处是对杨彪为官的敬称。35眦睚：生气瞪眼的样子。榜(peng)楚：鞭打。搒，通“榜”，鞭笞。楚，刑杖。五毒：《后汉书·陈禅传》：“笞掠无算，五毒毕加。”五毒是指四肢及身备受拷打。另一种说法认为鞭、棰、灼、徽、纆五种刑法为五毒。任忒：随意变更。忒，变更。36赵彦：后汉琅琊人，通术数。《后汉书·伏皇后纪》：“自帝都许，宿卫兵士，莫非曹氏党旧姻戚。议郎赵彦，尝为帝陈言时策，曹恶而杀之。其余内外，多见诛戮。”含听：意指含容采纳。加饰：或作“加锡”。加锡谓加以恩赐。37时明：即明时，光明之时。不俟(si)：不等待。吕延济《注》曰：“迷，惑;杜，塞;擅，专也。言曹操将惑明时，绝忠谏，故立即杀彦，不得待奏报，闻彻天子也。”38梁孝王：汉文帝的第二个儿子，名武。立为代王。徙淮阳，又徙梁。作曜华宫和兔园，招揽八方豪杰。栗太子废后，太后想立刘武为嗣，但受到大臣袁盎等人的阻止。刘武派人杀死袁盎。后入朝，想留京城，景帝不许，归国卒，谥曰孝。先帝母昆：先帝指汉景帝，母昆指同母兄弟。桑梓：桑树梓树是古代住宅常裁的树木。东汉以来遂以之喻故乡。这里用桑梓和松柏相对，同时又引出下文的肃恭。《诗经·小雅·小弁》：“惟桑与梓，必恭敬止。”松柏：乃古代的陵树。李善《注》引仲长统《昌言》曰：“古之葬者，松柏以志其坟。” 39圣朝流泣：此犹言献帝痛哭。圣朝，代指汉献帝。李善《注》引《曹瞒传》曰：“曹操破梁孝王棺，收金宝，天子闻之哀泣。”40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此当为夸大之词，遍查诸史，都没有此种官职。刘勰《文心雕龙·移檄》：“陈琳之《檄豫州》……发邱摸金，诬过其虐。”刘说应是有据的，但也不要太着实，檄文的夸张也应该考虑到。隳突：冲撞毁坏。41三公：辅助国君掌握最高军政大权的大臣。周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西汉以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为三公;东汉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桀虏：指恶人。五臣张铣《注》曰：“桀虏，谓恶人也。”毒施人鬼：言曹操残杀毒害遍及人鬼。对人杀忠贤，害善良;对鬼掘棺木，暴骸骨。污(wu)国：使国家蒙受耻辱。42苛惨：苛刻惨毒。科防：禁令、管制。罾缴(zengzhuo)：网和一种用以射鸟的系丝箭。充蹊：布满道路。无聊之民：无所依赖，无以为生的老百姓。《汉书·元帝纪》：“是以东垂被虚耗之害，关中有无聊之民，非久长之策也。” 43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魏氏春秋》、《后汉书》作“历观古今书籍所载，贪残酷烈无道之臣”。44方诘外奸：正在问罪于外奸。外奸，指公孙瓒，即正在征讨公孙瓒。加绪：注意，特意的意思。含容：言度量宏大，能够忍让。冀可弥缝：此言希望曹操能够弥补前恶，悔过自新。45摧挠：摧折屈服。栋梁：常以喻国家主要大臣，此处指袁绍。枭雄：指凶狠专横的的人。《三国志·吴志·周瑜传》：“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 46公孙瓒：见《武军赋》注。桀逆：凶暴忤逆。拒围一年：指袁绍包围公孙瓒从建安三年到建安四年，因此称一年。47操因其未破，阴交书令：指曹操假托帮助袁绍攻打公孙瓒，实暗中与其通谋，想袭击袁绍。李贤《注》引《献帝春秋》曰：“操引军造河，托言助绍，实图袭邺，以为瓒援。会瓒破灭。绍亦觉之，以军退，屯于敖仓。”阴交书命：指暗中来往，写信通使(命)。王师：指袁绍的军队。造河：到达黄河的边上。方舟：两船相并。《庄子·山木》：“方舟而济于河。”济：渡河。48行人：使者通称。枭夷：杀戮、殊灭。锋芒：喻指人之税气。厥因不果：指曹操的企图没有得到实现。49大军：指袁绍的军队。过荡：经过扫荡。西山：此处应是指常山。常山，在今河北曲阳县西北。公元193年，张飞燕领导的农民起义军，与袁绍大战于此。李善引《后汉书》：“黑山贼于毒等覆邺城，绍入朝歌鹿肠山破之，斩毒。又击左校、郭太贤等，遂及西营屠各战于常山。”屠各：后汉至西晋时匈奴部落之一。左校：官署名。秦及汉初。置左、右、前、后、中五校令，后只设左、右校令。东汉沿置，掌左、右徒工，凡大臣犯法常遣送左校劳作。此为农民起义军之一部。《后汉书·袁绍传》：“绍遂寻山北行，进击诸贼左髭丈八等，皆斩之，又击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等，复斩数万级，皆屠其屯壁。”奉质：进献留作保证的人或物。犬羊残丑：此处是对黑山农民起义军和匈奴将士的蔑称。消沦：消失沉没。从“尔乃大军过荡西山”至下注“于是操师震慴，晨夜逋遁”数句，《魏氏春秋》、《后汉书》皆无。此数句为后人所加，而且手法之拙劣，竟不顾基本史实，和本文的题目及开头一句同，袁绍与黑山义军大战是在初平四年(193年)，而袁绍灭公孙瓒是在建安四年(199年)，两事相隔六年，而作伪者竟将败黑山义军放在了灭公孙瓒之后，着实令人不解。50震慴：畏惧。逋遁：逃亡。敖仓：秦代所建仓名。亦称敖庾。在河南荥阳县东敖山上，山上有城，秦于其中置仓。这里是指此城。螳螂之斧以御隆车之隧：即螳臂挡车，以喻不自量力。《庄子·人世间》：“汝不知乎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 51折冲：使敌人的战车后撤，即击退敌军。冲，战车的一种。折冲，此处有扬威之意。中黄、育、获之士：指勇猛无敌的战士。《文选》张衡《西京赋》：“乃使中黄之士，育、获之俦。”李周翰《注》曰：“中黄，国名，其俗多勇力。育，夏育;获，乌获，皆古之勇力者。“并州：指高干。青州：指袁谭。《三国志·袁绍传》：“(袁绍)出长子谭为青州，……甥高干为并州。”济漯(jita)：两水名。济，济水。古与江、淮、河并称四渎。济水源于河南济源县王屋山，其故道本过黄河而南，东流至山东，与黄河并行入海，后下游为黄河所夺。漯，漯水，也名漯河、漯川。古漯水出今山东荏平县。《说文》作“湿水”。自宋代黄河决口于商胡，朝城绝流，旧迹因而湮没。角：名词活用为动词，捉角。意即扼住曹操力量最强的部分。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言要求刘表出兵城叶县以拖住曹操的后腿。荆州，代指刘表。宛叶，两地名。宛，故地在今河南南阳县。叶，即叶县，故地在今河南叶县西南。掎(ji)，拖住。52雷霆：以喻赫赫的声威。《韩非子·主道》：“(是故明君)其行罚也，威(畏)乎如雷霆，神圣不能解也。”虎步：本指举步，此形容威武。《三国志·夏侯渊传》曹操令曰：“宋建造为逆乱三十余年，渊一举灭之，虎步关右，所向无前。”举炎火以炳飞蓬，覆沧海以沃慓炭：以喻力量极强大，不可遏阻。李善曰：“《楚辞》曰：‘离忧患而乃寤兮，若纵火于秋蓬。’黄石公《三略》云：‘夫以义而诛不义，若决江河而溉焚火，其克必矣。’《声类》曰：‘炳，烧也’。《说文》曰：‘慓，火飞也。’” 53部曲：豪门大族的私人军队。怨旷：怨恨长久别离。《诗经·邶风·雄雉序》：“军旅数起，丈夫久役，男女怨旷。” 54张扬：应作“张杨”。《三国志·魏志》有传。其传称：“张杨字稚叔，云中人也。以武勇给并州，为武猛从事。……(董)卓以杨为建义将军，河内太守。……杨素与吕布善。太祖围布，杨欲救之，不能。乃出兵东市，遥为之势。其将杨丑，杀杨以应太祖。”权时：暂时。创夷：创伤。同“疮痍”、“创痍”。《汉书·淮南王传》曰：“野战攻城，身被创痍。”人为仇敌：此即言人人都把曹操作为自己的仇敌。55回旆方徂：此言曹操的军队转向投奔袁绍。素挥：白旗， 白幡。挥，通“徽”。李善《注》曰： “《广雅》曰： ‘徽，幡也。’‘徽’与‘挥’古通用。” 56陵迟：衰落。纲维：指法度。弛绝：松懈，断绝。一介：一人。股肱：大腿和胳膊。常以喻辅佐君主的大臣。57方畿：古代帝王境内方千里之地称为方畿。简练：精选训练。垂头搨翼：人垂头鸟塌翼皆失意受挫的样子。以喻在曹操的压迫下，贤能不能展其才智的样子。凭恃：依仗，依靠。58宫阙：帝王所居之宫殿，因其宫门双阙，以之为名。宿卫：在宫中值宿，担任警卫。又持部曲精兵七百，《魏氏春秋》、《后汉书》作“操以精兵七百”。59秋、会：二词互文见义，都是时机、机会、日子的意思。勗(xu)：勉励。烈士，《文选》六臣本作“列士”。60矫命称制：假托皇帝之命以行事，即挟天子以令诸侯。过听：误听。《战国策。秦策》二：“故楚之土壤士民非削弱，仅以救亡者，计失于陈轸，过听于张仪。”强寇弱主：(以上之举)使曹操强，使献帝弱。违众旅叛：与上句互文，即违反民心，帮助反叛(指曹操)。五臣刘良《注》曰：“矫，诈;过，误;旅，助也。言操诈称制，发其兵恐州郡，误听给与，是强寇贼而弱天子也。如此则违众人以助叛逆也。” 61举以丧名：即名为效忠汉主，实则相反。明哲：犹言明智，谓洞察事理。62幽州：当时袁熙居幽州，代指袁熙。《三国志·袁绍传》：“(袁绍)又以中子熙为幽州。” 63荆州：当时刘表据荆州，此处命令荆州实指刘表。刘表，山阳高平人，字景升。与汉末大名士范滂、张俭等交，号称“八顾”(顾，指以品德行为引导别人)。献帝初平元年任荆州刺史，据有今湖南、湖北的大部分地区，成为当时一股较大的割剧势力。《三国志》、《后汉书》皆有传。建忠将军：指张绣。《三国志·张绣传》称：“绣随(张)济，以军功称迁至建忠将军，封宣威侯。”《贾诩传》称：“是后，太祖拒袁绍于官渡，绍遣人招绣，并与诩书结援。绣欲许之，诩显于坐上谓绍使者曰：“归谢袁本初，兄弟不能相容，而能容天下国士乎?’绣惊惧曰： ‘何至于此!’窃谓诩曰： ‘若此，当何归?’诩曰：‘不如从曹公。’……绣从之，率众归太祖。”此事在建安四年十一月。64罗落：罗列，布列。著：明显，显露。65偏裨：偏将和裨将。班扬符赏：颁布并广为宣扬奖赏。符，古代调兵遣将，传达命令的凭证。如律令：按照法令执行。古代命令性文告的结尾惯用语。

【译文】 左将军兼豫州刺史、郡国相守：我听说英明的国君考虑危难以制定应变的措施，忠臣仔细分析灾难以找出解决的办法。所以不同于一般的人才能做出不同于一般的事，有不同于一般的事然后才能建立不同于一般的功业。所谓非常，也就是不是平常人所能比拟的意思。过去，秦国一度非常强大，秦二世却昏弱无能，造成了赵高专权，任凭赵高发号施令，大臣不敢随便劝谏的局面。终于引发了秦二世在望夷宫被杀，祖宗的功业毁于一旦的事情。这种大耻大辱，将永远成为后世为国者的教训。在吕后晚年，她的侄儿吕产、吕禄专权，在内总领南北二军，在外统治梁赵之地，权势倾国，无人能与之抗衡。他们犯上又欺下，使得朝廷内外，人人寒心。周勃和刘章因不能忍受吕氏的专权，便发兵讨逆，重新尊立刘氏。所以才有今天的王道兴隆，光明显融。这是大臣图危制变的最好的例证。

司空曹操，他的祖父是宦官曹腾，曾与左悺、徐璜等人恃宠作孽，横行霸道，残害百姓。父亲曹蒿，从外人讨要来孩子自己带养，用不义之财来买官职，用车子装着黄金宝玉，送给那些掌权者，以致能窃据高位。曹操是赘于宦官家的人遗留下来的丑类，本来就没有好的品德，轻浮锐躁，好生祸端。袁幕府督导军队如鹰之奋扬，欲起兵扫除奸孽，恰遇董卓侵犯他人的职守，祸乱国家。于是袁幕府挥军东进，广泛收罗天下英才，弃瑕录用。与曹操共同商量退敌，并交给他一支部队击敌，原以为他颇具才干，可委以重任。无奈他愚昧轻佻，缺乏谋略。轻率进军，却很快便败下阵来，损兵折将，自己也受了伤，只得如丧家之犬似地逃遁。幕府再一次分拔精锐部队给他，希望他能够补救自己的失败，并上表推荐担任东郡的地方官，兼任兖州刺史，之所以让他拥有实权，实在是希望他能有一个克敌制胜的机会。可没有想到曹操竟以此为资本、横行霸道，任意胡作非为。残害百姓，谋诛贤能。已故的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为人正直，不畏权势，敢仗义直言，结果被曹操杀害，家族一并遭殃，从此，知识阶层愤怒嫉恨，老百姓怨气冲天，一人奋臂高呼，全州齐声响应。所以，他自己在徐州被击败，接着又受到了吕布的重创。进退无奈，失去凭据。袁幕府出于加强中央政权，削弱地方力量的考虑，不但没有成为吕布等人中的一员，反而起兵帮助他讨伐吕布，打得吕布狼狈逃窜，把曹操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并恢复了他一方诸侯的地位。从这件事上来看，袁幕府对兖州的老百姓没有功德，对曹操个人而言却是有恩德的。

后恰逢皇上返回洛阳，众多军阀互相厮杀，当时冀州又遭到公孙瓒的进攻，幕府无暇离开自己的岗位。所以派从事中郎徐勋到曹操那儿去，劝他好好维修被战争损坏了的宫殿及祖宗的庙宇，并担负起保卫皇上的重担。曹操却肆意胡为，胁持皇上迁到许昌，自己总领省禁，冒犯皇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内外专权。赏与罚凭自己的心意，杀戮只凭自己的一张嘴说了算。他所喜爱的人则连五服内的亲戚也跟着沾光，他所恨的人则三族皆不能幸免于难。聚在一起谈论者则公然杀戮，心怀不满者则在暗中除掉。百官受压制不敢讲话，国人慑于暴政，敢怒而不敢言。尚书的职责只剩下记朝会这一件事，百官也只是充数而已。太尉杨彪，曾历任司空、司徒二职，在百姓中很有名望。只因与曹操有一点小小的过失，曹操便对他用尽了刑罚，根本无视朝纲国法。还有议郎赵彦，忠言直谏，很多有益的建议均被皇上采纳，并受到皇上的奖励。曹操为了达到迷惑皇上的目的，杜绝大臣的进谏之路，并擅自将赵彦除死，而不向皇上请示。再有梁孝王是先帝的同母兄弟，陵寝十分尊贵，对他陵墓上的树木都应持肃穆恭谨的态度。可曹操则不然，他竟派人去挖掘梁王的坟墓，敲破棺材，掠夺里面的财宝。直到现在皇上及百官一想到这件事就止不住眼泪纵横，甚至老百姓也忍不住长吁短叹。曹操又设置了挖坟中郎将和摸金校尉两个官职，所过之处，陵墓毁坏无遗，使得骸骨遍野。曹操虽身处三公之位，却施行暴政，玷污国家，凌辱百姓，人鬼皆不免于他的毒害。加上他苛刻残酷，严刑峻法，到处充满了陷井，一举手一投足都有被他致罪的可能。所以充、豫二州有无法生存的百姓，帝都有切齿的怨恨。

纵观古今书籍所载，贪残酷烈无道之臣，没有超过曹操的。袁幕府正在讨伐公孙瓒，还没有来得及休整，且他宽宏大量，希望曹操能够改正前恶，悔过自新。可是曹操豺狼野心，图谋不轨，妄想摧折国家栋梁，使汉室孤弱，且除灭忠正之人，充分暴露出其凶残的品性。当初讨伐公孙瓒时，公孙瓒凭险抵抗，与我军整整相持了一年，曹操则趁火打劫，表面上说发兵助袁幕府，暗中却与公孙瓒勾结。袁幕府对曹操怀抱信任，竟听信曹操引兵至黄河，恰逢曹操派往公孙瓒处的使者被发现，而公孙瓒亦已被诛。致使曹操的阴谋未能实现。接着，我大军扫荡西山，屠各和左校皆认输，且送来人质和贡品，并愿意作为前锋与黑山农民军和匈奴的新兵卒作战，致使我军很快荡除了这山贼寇。在这种情况下，曹操不敢贸然行动，只能连夜逃跑，占据敖仓，并妄图以黄河作为第一道防线，不自量力地与袁幕府一较高低。袁幕府托当今皇上的福，英武无比，拥有兵卒百万，匈奴的铁骑数千，战士骁勇，弓强驽劲，转眼间越过太行山，渡过济河、漯河。现有黄河作为屏障，宛、叶二县为后盾，且士气高涨，大有不可遏止之势，有这样一支军队，何战不胜?

另外，曹操的将士中，有作战能力的都是来自幽、冀二州，好多都是袁幕府的老部下。由于久离故乡，他们的思家之情越来越浓，以至于眼泪纵横，向北遥望故乡。其余从兖、豫二州来的将士及从吕布、张扬处俘虏来的部下，都是被迫跟着曹操，是一时的权宜之策，其实他们心中是很痛恨曹操的。只要我大军一到，进军的鼓声一响。并为来降者留条生路，我相信不需动一刀一枪，曹军即会土崩瓦解。当今汉室软弱，国家政纲松懈，朝廷没有一个得力的辅佐之臣，将帅中也无英勇善断之人。皇城之内，由于曹操的高压政策，使一些贤能之士皆垂头丧气，委靡不振。即使有人想为汉室效忠，也不能有所作为。加上曹操在皇宫周围设了七百精兵，名义上是保卫皇上，其实是把皇上囚禁起来，我恐怕曹操篡逆的念头，就是在此时产生的。这正是忠臣肝胆涂地，为国效忠的大好时机，希望大家共同努力。

曹操又假托皇帝的命令，发派军队威胁边远州郡，这实在是一种使敌寇强，使天子弱，违背众人心意的做法。名义效忠汉室，实则相反，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如果是明智的人根本就不会这么做。过几天幽、并、青、冀四州的大军就要出发，荆州的刘表和建忠将军张绣见到我们的信后，也会协同作战。各州郡也都在整顿军马，罗列在各自的边境，都将奋其英勇，共同匡扶汉室，伟大的功业就要建成了。谁能得到曹操的首级，将获得五千户侯的封号，加上五千万钱的奖赏，曹操的部将及士兵有愿意投降的，一概宽恕。广泛宣扬我们的恩德信义，布告天下，使天下人皆知道当天皇上危难的处境。务必按照法律执行。

【集评】 梁·刘勰《文心雕龙·檄移》：“陈琳之檄豫州，壮有骨鲠，虽奸阉携养，章密太甚，发丘摸金，诬过其虐;然抗辞书衅，皦然露其骨矣。敢指曹公之锋，幸哉免袁党之戮也。”

明张溥《陈记室集题辞》：“……栖身冀州为袁本初草檄，诋操，心诚轻之，奋其怒气，词若江河。”

【总案】 曹丕在《与吴质书》中曾称赞陈琳“章表殊健”，在《典礼·论文》中又说陈琳与阮瑀的“章表书记，今之俊也。”可见陈琳的文章在当时是出了名的。陈琳的这篇《为袁绍檄豫州》据说也得到了曹操的欣赏。当我们读了这篇文章后，觉得陈琳骂人的技巧，确实是名不虚传，文章开头即以秦朝毁于赵高之手这样一个不算太远的历史事实，来引起人们对曹操专权的警惕。接着便从曹操的祖父曹腾开骂，连带曹操的父亲也在被骂之列。所谓“老子孬种儿混蛋”，有什么样的祖先，必有什么样的后辈。骂完了曹操的祖父和父亲，便将矛头直指曹操本人，先说曹操出身不好，再说他连吃败仗，跟着便数落曹操忘恩负义，专权欺主，挟天子以令诸侯，发丘、摸金等等，从血统到人品到行为都被陈琳骂得过不亦乐乎。所以张溥在评价这篇文章时，认为“后世即有善骂者，俱不及也。”陈琳骂得很有气势，令读者非常解恨。估计这篇对曹操的刺激也相当大，等陈琳降操后，操还念念不忘，责怪陈琳不该把自己的祖宗也骂在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