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兵法散文·三国两晋南北朝兵法·为袁绍檄豫州》原文鉴赏

作者:未知 来源:网络转载

《古代兵法散文·三国两晋南北朝兵法·为袁绍檄豫州》原文鉴赏

[原文]

左将军领豫州刺史郡国相守,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 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故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梁赵,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凌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候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匄携养,因脏假位,舆金辇璧,输贷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剽狡锋协,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裨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被以虎文, 奖䠞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承资跋扈,肆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谀,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帷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后会鸾驾反旆,群虏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惊,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戳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 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僚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贡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操因缘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又议朗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史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今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

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枭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寇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会其行人发露,瓒亦袅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 尔乃大军过荡西山,屠各左校, 皆束手奉质, 争为前登, 犬羊残丑, 消沦山谷。于是操师震慑 晨夜逋遁,屯据敖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

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霆虎步,并集虏庭,若举炎火以满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 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自出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余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扬之遗众,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夷,人为仇敌。若回旆方阻,登高冈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士崩瓦解,不俟血刃。

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塌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助哉!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而给与,强寇弱主,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戎马,罗落境界,举师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宣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逼之难。如律令。

[鉴赏]

陈琳(?—公元217年),汉未文学家。字孔璋,广陵(今扬州)人,“建安七子”之一。初从袁绍,后归曹操。《为袁绍檄豫州》是“琳避难冀州,袁绍使典文章”(《三国志·魏书·陈琳传》)时,替袁绍写的檄文。

古人很早就懂得,震雷开始于闪电,出师必先发声威。凡有征伐,须师出有名。即使无缘无故地侵犯了别人,也总要历数对方几大罪状,寻找一些出师的理由。如齐桓公伐楚,实怒少姬,而管仲却责之以苞茅不入贡之类。所以檄文这种文体,早在春秋战国时就已经出现了,但内容却未必每篇都是其实可信的。

陈琳这篇檄文《文心雕龙·檄移》篇说:“陈琳之檄豫州,壮有骨鲠。”张溥也说这篇文章“奋其怒气,词若江河”(《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气势磅礴,如咆哮的江河,如奔腾的骏马,有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和一种震慑人心的威力,是这篇檄文最大的特色。

当时刘备新败,暂依曹操;袁绍正强,将欲伐许。檄文历数曹操无德,不可依附,劝说刘备归附袁绍。但开头既不说刘备,也不说曹操。从大道理讲起:“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高屋建瓴,震慑人心。然后列举两例,点出“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全文结束时又落到“罗落境界”,“共匡社稷”。指出“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文章从高处立论,主旨明确,一气贯注,完整无缝。这就避免了文章单纯攻击曹操和劝说刘备归依袁绍的嫌疑。这是一个在大是大非面前,在正义与邪恶之间,必须作出抉择的问题,对刘备来说,则是判断他是不是“非常之人”、要不要“立非常之功”的大问题。

作者站在袁绍方面,从几个方面历数曹操的恶德劣行,反复说明不堪依附。先说曹操父、祖,本是阉宦,非清正名门,次说曹操本人赘阉遗丑,实无懿德;再说操本袁绍部下,只是当时收罗天下英雄,泥沙俱下,弃瑕并用,希望他能获秦师一克之报;四说操却趁机跋扈,残贤害善;五说操当今坐领三台,专制朝政,无恶不作,污国虐民。结论是“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以操为甚”。而曹操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以及古今未有之酷烈,完全是袁绍一手所造成。因此,袁绍今日之伐许都,讨曹贼,不仅完全必要,而且也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作者每提出一个论点,都用无可辩驳的事实来作证,论据确凿,论证有力,夹叙夹议,富有极强的逻辑性和说服力。

比较起来,说到袁绍奉汉威灵,折冲宇宙,大军到处,操军必定土崩瓦解,不俟血刃,就显得贫乏无力,只是恐吓而已。但在行文中,运用了两两比较的笔法,仍使文章内容饱满,结构完整。且在运用事例论证观点时,概括扼要,驭繁以简,同样收到了气韵生动、淋漓畅快的效果。

文章也有不足之处。要历数操之恶德劣行,言词之中有辱骂之嫌,且骂到了祖宗三代,诬蔑之词也说得过于厉害了。“袁氏败,琳归太祖。太祖谓曰:‘卿昔为本初移书,但可罪状孤而已,恶恶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谢罪,太祖爱其才而不咎。”(《三国志·魏书·陈琳传》)在这里曹操不计前嫌,陈琳在袁绍兵败投归后,仍委以重任,“太祖以琳、瑀为司空军谋祭酒,管记室,军国书檄,多琳、瑀所作也。”表现了一个胸怀坦荡、爱才惜才的政治家风度,予今人也多有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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