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谱(组诗选二)
战国船棺
我的祖先把对死者的悼念放进独木舟
那是对水的崇拜和信赖
水可以洗涤灵魂,可以把
生命送回最初的地方
水上的船行驶上岸,在陆地生根
世界以中国为最,中国以四川为最
古代墓葬选择了这样的形式
在成都以北,什邡
船棺黑褐色的睡眠里
春秋的日月挂在那个叫章山的额头
农耕、纺织、狩猎,年代久远的背影斑驳可辨
西汉的风雨掠过一条叫洛水的晨昏
渔歌、桨声、狗吠,几近灭迹的晚唱依然婉转
这是一种睡眠里的独立的醒
这是一种死亡里的难得的生
一百座墓葬,一百万平方米祭奠的历史
长眠在船棺里的深度呼吸,千年以后
与这里的土地,与土地上所有的心跳
同在,同一个频率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宁静
青铜·蝉形带钩
曾经在野地里疯舞的蝉
把最后的飞翔凝固在战国的青铜上
成为武士腰上的装饰
束腰的带加一只蝉做的扣
队伍便有了蝉的浩荡
所向披靡
张翼、闭翼
军帐前的蝉鸣压哑了进军的鼓角
翅膀扑打的风声,如雷
旗帜招展,将军立马横刀
即使面对枪林箭雨
城池巍峨,固若金汤
一只蝉与那枚十方王的印章
没有贵贱、没有君臣之分
大王的腰间也有蝉翼的轰鸣,也有光芒
国是自己的国
家是自己的家
蝉在盆底的川西咏叹,已经千古
蝉形带钩的青铜
比其他青铜更容易怀想故乡
更容易确定自己的身份
如果带钩上见了血,那只蝉
就不再飞翔,那一定是
生命的最后一滴
(选自《中国作家》2010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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